凤儿边小声啜泣,边低低诉说,将自己近日来的种种委屈,种种坎坷一一道来。想到人生艰难惟一死,自己连死也不怕了,还有什么事使自己担心的呢。心境就这样突然开阔,反省自己从前处在爹的荫庇之下,不知人世艰难。如今方有体会,艰难困苦如同脚下的大地,始终不离不弃,人的一生就这样身在祸福之中,越能看得开,越能从容面对一切。
“铛”的一声,门从外推开,阳光陡然照进来,满室华光,刺得眼睛睁也睁不开,凤儿只听见有好几人进来,放些东西在桌子上。等眼睛稍微适应,只见旁边桌上摆放几样精致小菜和一碗白粥。一名丫环给她松了绑,凤儿只觉两臂麻麻的,好似不是自己身上的骨肉,两边肩胛也酸胀难受。特别是两只手腕上有绳子勒的淤痕呈乌黑色,触目惊心。
“姑娘先用餐,稍后还要给姑娘沐浴更衣。”丫环把筷子递到凤儿手中。凤儿接过来,无法握住,筷子从手掌中滑落。丫环转身想再去拿双筷子,被凤儿叫住:“姐姐,我手上没有劲道,筷子握不住,麻烦姐姐将粥碗拿起,我就着喝下就行了。”丫鬟见她可怜,协助她将粥喝了。
室内水雾氤氲,凤儿坐在屋子中央的木桶里,被热气蒸得溢出薄汗,脸色娇艳欲滴,浑身的疲惫和酸麻在热水中得到缓解。就是死,也要干干净净的,凤儿想到这,轻轻洗涤自己身上的污垢。
前院堂上,鸨儿正在忙忙碌碌,监督丫鬟们打扫擦拭,“今天有贵客上门,你们得给我小心伺候,如有不周,仔细你们的皮。”
堂上坐着一位客人,迥异于中原人,高鼻深目,赤发褐睛,身躯比常人高大,旁边站着四个持刀侍卫,一看就令人生畏。已经有四五位姑娘给客人看过,客人只是眼皮抬了抬就挥手叫她们下去,嘴里嘲讽地说:“怡红院名声甚响,没想到名不副实,这等货色真是令人大失所望。”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鸨儿急忙拦住:“这位爷,还有一位,爷看了包您满意。”
“不用了,尽是些庸姿俗粉。”
“爷,请留步,再多耽搁一会,如这一个您看了不满意,我愿意送给爷,不收一文钱。”鸨儿狠下心,斩钉截铁地说,她明白这位爷挑剔得很,再不拿出压箱底的货色,怕是要输了名声。
客人迟疑了一下,鸨儿忙叫人将人带出来。只见珠帘一挑,一位佳人身着一袭浅绿纱罗衣,缓缓而出,见堂上有人,施了一礼,然后俏然而立。她的眼神淡然地看着这位异族人,眼中波澜不兴。
异族人心头狂喜,面上却无动于衷,“好吧,就要这位。”
凤儿走到庭院中,身后的交易混若与自己无关。她痴痴地遥望秋阳碧空,感觉自己如脱胎换骨般。周围的景致如此宜人,没有经历过生死之痛的人是无法体会的。自从家里突遭变故,自以为跌进了尘埃里,无所依附,现在倒是觉得,人没有地位不可怕,最怕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让自己站起来,自小熟读圣贤书,只是死读书而已,真碰到困难,无法自保,更没有想到施展一技之长,让自己脱困安身,愧对平日里爹和先生对自己谆谆教诲。
一行人颠簸行走了几天几夜,凤儿在路上一直伺机想逃,可是马车始终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他们只是马儿疲乏的时候,偶尔放慢速度。
马车终于停下来。凤儿头昏眼花地从马车里钻出来,骤然看到眼前的一切,瞬间震撼。
天高云低,广袤草场,万马奔腾,仿如人间仙境。
身旁的异族人望着远方,突然仰天长啸,远处一骑黑马如闪电般疾驰而来,身后跟着万马奔腾,如雷鸣一般,轰轰而至。
凤儿心神俱震,一人一骑来到眼前,浑似不觉。
逆着光,马上的人如铁塔一般,端坐在神驹上,一双眼睛锐利迫人,仿佛如觅食的雄鹰,俯视眼前的猎物。
凤儿无惧地迎上鹰目,那人邪魅一笑,猛地俯身,一只铁臂揽住凤儿的细腰。凤儿只觉身子腾空而起,被他放在身前,尚未坐稳,马已经扬蹄疾驰。凤儿看见周围的景致会飞一般,朝身后一一飞驰而过,心里惊骇,慌乱中紧紧抓住身后人的衣襟。那人哈哈一笑,猛一勒马,凤儿身形不稳,一骨碌滚下马,摔在厚厚的草地上,身子一时间竟然无法动弹。
“中原女子果然太过娇弱,不经摔打。”一口生硬的中原话脱口而出,言语中透露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