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佩自是心虚,若非杜威的面色与寻常无异,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看穿了。
白若玮在梅花宴上她也见过了,说实话她并没太多的想法,但也不怎么反对就是了。可这却并不代表她真的要留在上京,与白家定亲之后,就开始关在阁楼中绣花。
跟着蔚蓝好好见识下外面的世界,更甚至是上战场,这一直是她的心愿。这个想法在她第二次见到蔚蓝时,就已经在心中生根发芽,之后在安平镇呆了两年,这种想法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有愈加茁壮成长的趋势,就仿佛是冬天埋下一粒种子,只等冰雪消融春风拂过就要发芽。
事实上也的确这样,在她到凌云山见过蔚蓝之后,这种想法便一发不可收拾,现如今已经长成了青苗,若硬要将这心愿强压下去,无疑是将这青苗折断。
她抿着唇,下意识低下头对手指,沉默了一瞬才略带纠结的看向杜威,认真道:“爹爹这是在逗女儿呢,女儿知道爹爹的心意,原本女儿也是不想走的,可白家的帖子已经递过来了,很明显是要商议婚事的,女儿若是留下来,那接下来,就只能关在闺阁里绣花等着出嫁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杜威的神色,见他并无发火的迹象,这才起身走到杜威身边,鼓足了勇气道:“爹爹,您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吧?”
她说着开始细数杜家这些年的历史,完了道:“爹爹您看,大伯,大哥,二哥都去了战场,其实女儿也很想去的,虽说女儿去了也未必能做得了什么,但女儿志不在后宅,至少眼下的心愿不是,而跟着阿蓝,女儿的心愿应该是可以达成的。”
杜威听她说完半晌无语,见闺女眼巴巴看着自己,最后只得轻叹一声,“罢了,你这想法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爹爹却是明白的。你这丫头,爹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错将你生成女儿身了。”心愿与抱负这种东西,杜威完全能够理解,且感同身受。
他很小的时候,最初的心愿是想长得像兄长杜权一样顶天立地,可以每次出去打猎的时候多打些猎物,拿到附近的小镇上换成银钱,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吃饱饭,不受十里八乡的接济嘲笑。但这个愿望,直到兄长去了军营,他依然没能实现。
后来等兄长在蔚家军中扎稳脚跟,开始往家中送钱,他进了村学念书,他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够高中,能够光宗耀祖,能与兄长一样,孝顺母亲,让母亲能过上好日子。
等他高中之后外放,在朝中谋得了职位,见惯了各地民生疾苦,他的愿望是能让老百姓过上暖衣饱食的日子,可等他擢升,站的越来越高,及至后来到了上京,他的愿望再次发生改变。
为什么百姓会过不上好日子?是百姓不勤劳还是父母官不作为?事实上不勤劳的百姓只是很小的部分,最大的根源还是在官员贪腐与朝廷政令上,可再追溯根本,实际上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帝王。
上行下效,只有英明睿智爱民如子的君主,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但到底什么样的君主才能真的算得上好,如何才能让启泰上下海晏河清,要到达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真正的让启泰富强安稳起来?
这个格局太大,他身处其位,能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便是大胆假设,也一时之间有些惶惶,因为若这个皇朝的君主从骨子里就已经糜烂,这无疑是个硕大的工程,要打破这种局面,唯有一途。
索性姜泽真的不是个好君主,就连上一任启泰皇帝,也算不上,于是要推翻姜泽,便是大逆不道,他心里却没什么负担,只这话他并不能宣之于口,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所以,站队镇国将军府与睿王,不仅因为兄长在蔚家军中效力、蔚池于杜家有恩,也因为杜威的私心,也因此,两年来,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他的立场都不曾改变,尽管他如今只能龟缩在上京城,处处收到限制。
而眼下方向已定,他虽然不能多做些什么,但女儿却能。他揉了揉杜文佩的脑袋,认真道:“佩姐儿真的想清楚了?你当知道爹爹的为人,想清楚了就断然没有更改的道理,也不可半途而废。”
这对杜文佩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她双眼亮晶晶的点头,“爹爹,女儿想清楚了,想了很久,有两年了。”她说着冲张氏吐了吐舌头,“娘,您可别怪我,我是您生的,亲生的,一定不会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