逡巡过了一年,当年是正月初一日,皇甫殿直自从休了妻子后,在家中无好况,正是:“时间风火性,烧了岁寒心。”每每想起那无名帖子,心里也有些疑惑,可事情做出去了,也不好后悔。
这一日想起昔日夫妻二人,每年的正月初一日,他都要地上夫人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妻子虽性子懦弱,但也不失一个可爱的人儿,两人成亲数年,夫唱妻随倒也幸福美满,且不想因为一封不知名的字帖儿弄得这般天地,皇甫老爷心头涌起一片悔恨之意,想到如今自己独自一个,不知妻子如何,是否还活着,皇甫老爷忍不住簌地两行泪下,闷闷不已,只得勉强着一领紫罗衫,手里把着银香盒,来大相国寺里烧香。
到了寺中烧了香,正等待仆人一同出了寺庙,忽见前方一个官人领着一个小娘子。看那官人时,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领着的那小娘子则是双目如水,面如满月,没笑颜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高高盘起,用一根显眼的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她身穿一件明黄色的罗裙,翠色的丝带系于腰间,好一派优雅之态。
皇甫老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擦了几下再看,不错,不错这小娘子正是他的妻子皇甫夫人。
皇甫夫人也在人群里发现了皇甫老爷,两个四目相视,只是不敢言语。
那官人则同妇女两个入大相国寺里去。皇甫老爷在这山门头看了一阵,正恁沉吟,见一个打香油钱的行者,正在那里打香油钱,看见这两个人去,口里道:“你害得我苦!你这汉如今却在这里!”大踏步赶入寺来。皇甫殿直见行者赶这两人,当时叫住行者道:“五戒,你莫待要赶这两个人上去?”
那行者道:“便是。说不得,我受这汉苦,到今日抬头不起,只是为他。”
皇甫殿直道:“你认得这个妇女?”
行者道:“不识。”
黄福老爷叹了声道:“便是我的妻子。”行者问:“既是老爷的妻子,如何却随着那官人?”
皇甫殿直把送简帖儿和休离的上件事,对行者说了一遍。
行者道:“却是怎地?”
行者却问皇甫殿直:“官人认得这个人?”
皇甫老爷道:“不认得。”
行者道:“这汉原是州东墦台寺里一个和尚。苦行便是墦台寺里行者。我这本师却是墦台寺监院,手头有百十钱,剃度这厮做小师。一年以前时,这厮偷了本师二百两银器,不见了,吃了些个情拷。如今赶出寺来,讨饭吃处,罪过!这大相国寺里知寺厮认,留苦行在此间打化香油钱。今日撞见这厮,却怎地休得?”方才说罢,只见这和尚将着他妻子从寺廊下出来。行者牵衣带步,却待去捽这厮,皇甫老爷忙扯住行者,闪那身已在山门一壁,道:“且不得捽他。我和你尾这厮去,看那里着落却与他官司。”两个后地尾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