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来之前,他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和准备,也曾无数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以为自己能在此刻保持平静。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
低估了自己心底压抑已久的那一股不平之气,低估了十三年前宫变留下来的血色阴影,也低估了自己一腔的不安分的、迫切而躁动的野心!
还低估了……
那一点流淌在血脉里、深埋在记忆中的——恨!
浓密纤长的眼睫,如同两把扇子,低低地垂下。
这一刻,眼底那些汹涌的情绪,便都笼罩在它们留下的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只有那几缕深重的戾气,萦绕不散。
薛廷之闭了闭眼,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才缓缓起身,两手将衣袍下摆一掀,竟然直接跪在了陆锦惜面前!
“朝廷律例,身有残疾者不得入仕。但父亲功勋卓著,嫡母背后更有永宁长公主支持,且法理不外乎人情。廷之今日来,想请嫡母、详情嫡母……”
前面的话还说得好好的,可末了,那本已经在心里盘旋过了好多遍的一句话,却卡主了,怎么也出不了口。
他双手压在地面那猩红的绒毯上,修长的手指,已经不知觉地扣紧。
他没有颤抖,可陆锦惜却看出了他的颤抖。
那因为屈辱而生的颤抖……
对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来说,为了一件事,下跪求人,且求的还是他嫡母,一个间接导致了其生母之死的女人,该是何等折辱的一件事?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得简单,能做到有几人?
可以想见,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薛廷之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承受着何等的压力。
也可以想见,对于一条光明的前路,他心里有多渴望……
陆锦惜本该生出几分不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