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板娘饮下一口热茶,热意涌进心里。
“十五年前,天下大乱,无数的安稳家庭经历离乱,匪盗毒奸,趁乱而出。我要讲的故事里有个名唤招云的姑娘,本是江南富户之女,自小在闺阁里过着不知世情忧祸的生活。一朝祸起,家财散尽、家中百余口人暴毙,只剩下她一人漂泊于乱世。”
“招云姑娘有些姿色,又因是不通世俗,甫一踏上投奔亲友之路便落入了恶人之手——姿色好的姑娘在乱世中没什么去处,要么是成为高门妾,要么就成为青楼女。招云得了后一个去处。”
“也不知是幸运或是不幸,在她不肯接客而被鸨母用针扎得生不如死时——哦对了,你或许不明白为什么是扎针,因为女子值钱就在于一身好皮囊,旁的刑罚会留下难看的伤痕,会坏了价钱——在她生不如死时,一个神祗一般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疼得蜷曲着身子,倒在他脚边仰望他时,确实觉得他如天神降临。”
“而他也确实如神一般救她出了火坑,又带她进了另一个水深火热之地。但当时的招云不觉得那地方不妥,虽说那里的人都像眼泛绿光的狼一样,时时想着咬断他人的脖颈,获取生存的权利,但招云并不觉得怕,因为她心中敬奉着一位神祗,只要想到他,便觉得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说到此处,老板娘顿了顿,喝了口茶,笑道,“故事太长,说得我都有些口干了。”
何止是口干,恐怕眼中心中也是一片干涩。
据说,人一生的眼泪是有定数的,哭得多了,眼泪就干了,再哭不出来了。
“那地方名曰碧落。”老板娘继续道,“是应乱世而起的教门,以杀人获利。教中人数不定,有时是三人,有时是数百人。”
景阳心中一阵惊诧,愕然望向老板娘,碧落,竟然是碧落——景阳毕竟是医者,医毒相通,她自然知道这个消弭于十年前的阴邪门派,碧落满门善毒,以毒杀人,以毒求财。
“碧落仿佛是一个蛊盅,其中的人都是毒物。”老板娘见景阳的神色如此,笑了笑,“每年正月初一开始,碧落就开始四处找寻走投无路被逼到绝处的可怜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将他们带到碧落的老巢,让他们服毒,又教给他们解毒的办法。学得会的就可以活命,学不会的就死得痛苦。服了三个月的毒之后,活下来的只是起初一半的人,接下来的六个月他们又会学习制毒,制成的毒自己再服下,若是自己没本事制出解药来,那又是死路一条。”
“自然,在那样的环境下,大家都不会老老实实地自己服毒解毒,彼此落毒简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毒死的人越多,自己就可以获得越大的活命机会。六个月过去,剩下的人,只有十分之一。”
“最后三月,这十分之一的人要决出最终的一个来,而这剩下的一个会成为碧落三人中新年寻找新人的那一个,等找够了足够多的人,便可以获得离开碧落的恩赏。一年一年,碧落淘汰弱者,只留下最狠最毒之人。”
“那么,剩下的两人是碧落的头领吧,他们会甘心放走辛苦培养出来的高手吗?不怕留下后患?”景阳饮了一口茶,问。
“碧落的少主和教主会忌惮旁人?不会,绝不会。”老板娘长叹了口气,苦笑,“你继续听吧。历经了九个月的厮杀,在服毒解毒下毒之余,招云姑娘还替碧落做了许多生意——杀人的生意,碧落之所以乐此不疲一年一年地制造毒人,就是为了以此求财。你说好笑不好笑,即使到了如此人性泯灭的地步,还是忘不了一个财字。”
“碧落之中人不如鬼,无人会在意这些毒物的生死,教主放任这些人撕咬,自己则藏在幕后享受这血腥的乐趣。少主是他的儿子,或许是亲子,或许不是,这两者对于教主而言也没什么差别,都是无足轻重,在他看来,少主不过是价值大一些、暂时不会舍弃的武器,与其他人没多大的差别。但是对于招云来说,这少主是独一无二的,是她的神祗,是她的最后一丝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