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兰草站起来,摸一把眼泪,知道路已走到尽头,再恳求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干脆什么都不怕了,咬着一口细碎的白牙齿,“这算是奴婢最后一次来求你,从此以后奴婢不管在哪里当差,是死是活,都不会来拖累你小奶奶的。你就好好过你的童养媳日子吧,小哑巴!”
回头就走,却又忽然返过身,目光定定盯着桌面,落在那个墨迹酣畅的巨大“人”字上,“咦?你在写字?你居然会写字?一个哑巴也会写字?”
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跨进一步,目光睃视着宣纸,“人?小岚?王……什么呢?”抬手去揉自己的鼻子,“这个小哑巴,竟然会写字啊,这就神奇了,她这一觉昏迷醒来究竟是这么啦?不但会给难产的妇女接生,进了板凳房挨一顿暴打竟然不死,伤得也不重,别人没个十天半月起不来,她第二天就到处晃悠;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哄得大太太转了心思,对他忽然好得不得了;现在又在写字?我的娘亲哎,这世道到底是怎么啦?难道是鬼灵附体啦?还是一夜工夫换了个人?不可能啊,鬼神附体一般找的是聪明人,难道会看上一个又胆小又愚笨的小哑巴?不大可能吧——”
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一边自言自语自说自话,一边往后退,既然人家不留,再纠缠有什么用,毕竟是自己错事儿干在前头,现在回头无望,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目光最后一次扫视那叠在一边的宣纸,上面满满的都是字,好奇心上来了,“哎,她这写的是什么字啊,怎么看着这么生疏呢?嗯,这几个字倒是认得,可是这些呢,怎么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难道是爹爹没教过我?还是最近出现的新字体?不太可能啊,爹爹说现在通行的是从华夏的大唐传过来的字体,怎么这字看着不像行楷?好像比行楷更简单一些?”
忽然手里多了一支笔。
兰花一愣,那个一直不理睬自己的哑巴小奶奶,已经把毛笔杆塞进她手里,指着一张宣纸,点点头,那意思是什么,是叫她写字吗?
写就写吧,我又不是没写过,小时候常被爹爹逼着练字呢,每天练半个时辰,磨得她手碗儿疼,没少掉眼泪珠子。
写什么呢?
略一沉吟,轻轻落笔,横平竖直的小楷从笔端缓缓吐出:“小奶奶兰花是来认错的请你原谅我。”
兰花心里有着自己的主意,既然我哀求了那么久你都听不到,你要是真认识字儿,那么我就借机用文字把心里话表达出来,能不能有用呢,就看机缘吧。
轻轻松松写完了,将毛笔轻轻搁上笔架,也不再唠叨,退开一步静静站着等她评判。
哑姑有些吃力地看着,是一句话,从右边竖着往左边写的,刚看到她这么下笔,她心里有一点不解,很快就醒悟过来,这是古代,古人都是这样的书写和阅读习惯,她曾经跟上师父看过的那些古老中医典籍可不都是这样的排版习惯。
而且都是繁体字。
繁体字在现代人看来又麻烦又难懂,然而谁叫她是学医的呢,学了妇产专业也就罢了,最重要的师父是老中医,跟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她被不断地督促着读那些深奥难懂绕口坳牙的繁体书,日积月累,她就早能流利地阅读繁体读物了。
然而,做梦都不会想到,那时候用的功,会在这里派上用场,师父啊师父,难道你老家人有预测未来的神通,知道弟子我有一天会落到遥远的时代里去,并且有可能得靠这一手薄技去混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