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巢燕子逞翱翔。微志在雕梁。碧云举翮千里,其奈有鸾皇。临济处,德山行。果承当。自时降住,一切天魔,扫地焚香。 —————王安石《诉衷情》 —————————————— “你...没事吧?” 庞司空到底心善,虽说自个儿也冷汗淋漓,心有余悸,却未撒手不管,此刻正气喘吁吁的蹲在地上,一个个的细细询问王饼等人。 王饼算是其中状态最不错的了,除了眼神有些呆滞,身子有些发抖,总还算能勉强颤颤发声:“刚、刚才...真的是鬼...真的、真的有鬼!” 庞司空咳了几声,却不知该怎么答话,只得安慰了王饼几句没营养的言语,遂又去查看状况貌似更为严重的孙犁。 孙犁此时乍看起来竟似个弥留之际的重病号,面色白惨,青唇皴裂,一双本贼溜溜的招子现却变得死鱼眼珠一般空洞无神、血丝满布,若非鼻孔还有出气,庞司空说什么也不敢接近他了。 “喂!兄弟,醒醒、醒醒!能看得清这是几不?”庞司空左手比着个“v”字,右手轻拍着孙犁的脸,轻声问道,“别晕过去,喂,别、别...” 庞司空话未说完,刚被扶起的孙犁已一头栽进他怀里,全然不省人事。满脸无奈的庞司空只得把孙犁缓缓的放倒平躺在地上,自个儿又挣扎的爬起身,叹了口气,拨通了急救电话。 ————————————— “咦?你不是昨晚被送来急诊的...胖...庞先生嘛?” 林田医院内,一个样子颇伶俐的白衣小护士正瞪着圆圆大大的眼儿,讶异地指着庞司空问道。 “呃...你、你是那个...猫、喵...对了!苗护士,真巧真巧,哈哈。”本低头闷坐在长凳上的庞司空闻声抬头,支吾了几下,总算记起了来人的姓名。说来也不是什么熟人,这个苗姓小护士恰好这两天都夜班当值,昨晚庞司空被吴知己送到医院时,便是这苗护士照顾的。 “我听同事说你今天中午来复诊过,好像没什么问题了,怎么?又不舒服了,没见你挂号啊?”苗护士眨巴着眼,语速颇快的问道。 “我...”庞司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讲述,他也是头回觉得自个儿的表达能力有所欠缺,至少比起吴知己那张嘴便天花乱坠的能力还是大有不如的。 “你什么你呀...不舒服就快去挂号。不会是走不动吧?我扶你!” 见热心的小苗护士说着便要上来搀扶,庞司空急忙挥手,“不用不用,我是...是恰好遇见几个躺到的路人,以为他们是吃夜宵食物中毒,便报了急救电话,所以才跟着过来的。” “哦!原来那几个急诊病人是你送来的呀,那也是你帮他们垫的诊费咯?看不出你还蛮热心的嘛!” “嘿嘿...助人为乐、助人为乐嘛。”庞司空边尬笑边摸了摸后脑勺,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骂街:这死蜈蚣,电话到现在还关着机。自己惹出的祸事,却害得我又是被打,又是救人,临了连医药费都包了! 庞司空正腹诽着,忽觉面前一亮,蓦地发觉小苗护士一双灵巧的大眼冷不丁竟已离得自己如此之近,两人呼吸可闻,就差贴面了。 “哎呀...你干嘛啊?”庞司空触电般往后一仰头,连胜怪叫。 “怕什么呀!是不是男人啊!”小苗护士嘴舌不饶人,声如急雨般道:“我看你脸颊有伤痕,是新伤。你该不会是斗殴打架了?不对不对,你这是被刀子伤的还是被戒指划的?不会吧,你这么...也做了渣男啊?” “什么跟什么啊!我这不小心蹭墙的!”庞司空没好气的答道,“再说了,谁会拿戒指割人啊?” “谁说没啊!”已打开了话匣子的小苗护士显然没有认输的习惯,“前些天新闻里还报道的呢,一个女明星和老公闹掰了,两人在家打起来,后来还报了警,那女明星的老公脸上还是脖子上的伤,据说就是被钻戒划破的呢!” “行、行、行...”庞司空捂着脸嘟囔道:“反正我没老婆,也没钱买钻戒...” “不会吧?你都几岁啦?还没老婆呀?”小苗护士故作惊讶道,“对噢,昨晚送你来的是个帅帅的年轻小哥哥,他今天怎么没来啊?嘻嘻...你该不会是?” “什么年轻小哥哥不小哥哥的!”庞司空抗议道,“那家伙和我差不多大!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还有!我该不会是什么?” “没什么啦,哎呀呀,庞先生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啦。”小苗护士见庞司空嘟囔着嘴,忍不住笑意的安抚道:“庞先生,要不我给你脸上上点药,都出血了,可别感染了。” “这还差不多...” 庞司空哼哼唧唧的刚站起了身子,却差点被小苗护士的下一句话气得又坐下。 “那我帮你上药,你能不能把那个小哥哥的微信给我呀?” —————————————— 月半工作室内,吴知己怔怔地俯坐着,不言不语。他面前的拉瓦锡半身雕像已被绒缎覆遮起来,铅华不露。 静谧而幽闭的屋中,仅有一缕冷月分辉,如湛湛溪波,攀抚过窗棂,染得一隅素白,纤尘游浮,皎皎成霜。 此刻,吴知己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不再处于那莫测难明的观想之中,只是寂寂沉默的他,仿佛成了室内的第十座雕像,惟有那刀削般精致容颜上的丝丝汗珠,隐约约散着些微的生气。 人居陋室,年华频改,浮生一梦。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那一角月色蓦地明晦参差,似微微荡漾了几许,伴着一声轻叹,似处阴阳乱序之中的吴知己冉冉的睁开了眼。 “复古则义难顿从,寻今则事不尽理。便是能强记天象地形草木虫介万殊之状,皆视诸掌握,也有心力不逮之处啊...” 喃喃自语的吴知己捻了捻鼻腔,借着淡月凝视,随即抽了抽嘴角,“虽未竞全功,总也算暂时止住了。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着,吴知己伸了个懒腰,打开了手机,微一蹙眉,便已推门见月。 偌大的园区广场,寂静无声,只有一抹花裙,迎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