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鸠摩罗什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 “老池哟,换首曲子吧,什么年代了还在听蔡琴。”吴知己翘着二郎腿,叼着根“钓鱼台”烟,全没正形儿的瘫坐在柔软舒适的车后座。 “扑街仔!你从今早睁眼开始就犯病,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叫老池!更不要‘哟’!你信不信再说我抽你!” 池季玉满脸黑线,他是真有些后悔干嘛非亲自押着这混世魔王似的小爷回深圳。自己一路好吃好喝招待着不说,还一时鬼迷心窍,真听了吴知己的“危言耸听”,让他坐上了自己的私家商务车。 不爽归不爽,池季玉对吴知己这后生还是很有几分好感的。昨晚两人就东拉西扯谈天说地了大半夜;吴知己在他眼里,着实是个狠茬,直指人心不说,还什么话都敢讲,直挠到池季玉的痒痒处。 比如吧,黎文鞅一走,吴知己开篇就惊煞诸人,愣说池鳞既因他而死,自己也算是池季玉的大恩人!吓的池季玉急忙遣散在场的马仔,单独与吴知己夜谈。 吴知己接着便条分缕析,头头是道,甚至连池季玉接下来该怎么有效夺权,该控制哪些要害人物和部门,该在股东会议上提哪些动议,甚至连该怎么拿捏黎文鞅都讲得清清楚楚。池季玉都有些迷糊了,这后生仔到底想干啥。 可谁知,夜谈时还一口一个池总的吴知己睡了几小时醒来后,突然犯病似的硬要叫自己“老池”,还非拖个“哟”不“哟”的尾音,搞的池季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每次连巴掌都扬起来了,却都被吴知己油盐不进的无赖样搞的不好下手。池季玉毕竟已不是当年的“社会青年”,吴知己怎么说也是个英国博士,大家都是“君子”,哪能动手呢?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不爽归不爽,但在池季玉看来,吴知己这后生仔确实只用了半晚的时间便证明了他眼光够犀利、分析够精准。虽然吴知己在吃早茶时的那些危言耸听,池季玉还是不大信的;但对于池季玉这样的老江湖而言,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毕竟,改装气枪也是枪,铅弹也是能杀人的;若说眼前这位“混世魔王”惹上了远比池家更恶的仇家,池季玉觉得,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念及于此,池季玉叫来自己的亲信司机,开来了自己那辆两地牌奔驰vito商务车。这车本就前后舱隔绝,又按吴知己说的,把后厢能拉上窗帘的地方全都遮盖住。 此刻的吴知己与池季玉,就如同密闭盒子里的一猫一狗,虽不见天日,却撒欢的不亦乐乎。 “后生仔,说说吧,开枪打你的到底是什么人?”池季玉车里备着各种好烟,自己却喜欢嚼雪茄,他叼着根gurkhablackdragon,握着杯95年的瓦朗德鲁,浑似个西西里岛出来的黑老大。 “我哪知道是谁?”吴知己毫不示弱的吐着一个个烟圈,自顾自的开了瓶lordanov柚子伏特加,边灌着边嘀咕道,“总之也算是群狠角色...” “废话,连改装气枪和铅弹都用上了!不怕你这后生仔笑话,我池某人纵横江湖几十年,还没摸过枪呢。”池季玉随口晒道。 “枪不枪的,倒是小事。”吴知己低声道。 “那什么是大事?” “老池哟,说了你又不懂。” “放屁!”池季玉起手一巴掌呼了过来,却见吴知己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冒出一句:“optogeic,光遗传学,知道吗?” “嗯?”池季玉再一次顿住了自己的手掌,迟疑片刻,吼道:“不知道!鬼晓得你在扯什么?” 吴知己嘿嘿一笑:“老池哟...那么,林家次女林夏默你知不知道?” “你!...嗯?”池季玉觉得自己快被吴知己搞疯了,半天下来,现在每听到他那声猥琐贱格的“老池哟”,自己就完全忍不住的要扇上去,可偏偏每次都被打断,池季玉恨不得立刻找个沙包,若不发泄这口气,他觉得自己就快被憋死了。 眼下听得吴知己的话,池季玉却只能按捺住那股子邪火,问道:“林夏默?你是说林思我那丫头的妹妹是吧? “对啊!”吴知己有些疯狂的大口灌着自己,转眼间一瓶lordanov就快见底了;谁知吴知己又俯身在车载酒柜里一阵乱翻,掏出了一瓶captainmanwhiterum和一瓶五星茅台,径自打开就灌。 池季玉眼皮微颤,忍不住问道:“你个后生仔寻死啊?这么糟蹋东西?你说!林家女娃怎么啦?” 谁知更让池季玉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吴知己竟然从怀里掏出一袋泡椒凤爪,撕开便嚼。 “老池...哟...别急别急...”吴知己醉眼迷离看着已止不住怒意,几欲撕扑自己的池季玉,口齿不清的说道:“在石澳村我送走的那个女孩就是...林夏默。” “啥?”池季玉眉头紧皱,迟疑道:“那个女孩是林家次女?你怎么把林家两个女娃都攀扯上了?你这后生仔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就算我们池家不找你算帐,林逸驹夫妻若是知道你这么胡搞,整不死你!” “多谢关心啦。”吴知己抚着微鼓的肚子,问了句让池季玉摸不着头脑的话:“老池哟,你知不知道海森堡测不准原理?” “这又是啥?” “粒子的位置与动量不可同时被确定,位置测定得越准确,动量的测定就越不准确,反之亦然。” “这什么跟什么啊?” “换个说法吧,未被观察测度时,微观粒子处于一种常与无常,在与不在的叠加态;一旦有念头窥伺,则波函数坍缩,是非立现!” “你到底想说什么?”看着眼前不知是醉了还是疯了的吴知己,池季玉颇有些不耐道。 吴知己摇摇头,猛干几大口茅台,一时酒气萦绕,瞳孔已逐渐离散,打着酒嗝,略有些痴呆的说道:“如果说...车厢里的你我,对于外面而言...是处在不确定的状态,那你说,外面的人该怎么测察确认我们呢?” “你说该怎么测?”池季玉没好气的随口说道。 “嘿嘿,最早测量电子时是用个光子射向它;那么...要测量车厢内的我们,也可以...用颗子弹咯!” “你说什么!”池季玉被吴知己断断续续的话语惊的汗毛竖立,刚欲再问,却见吴知己似已醉不成形,垂目低眉,正喃喃自语: “汝虽有杀意,吾却无念、无相、无住,非生非灭,无去无来;汝意何能测我?” 池季玉听不分明,却想看看这后生仔到底搞什么鬼。 只见吴知己双手似动非动间,自然舒展,一手上举,一手下垂,似无畏,似与愿,唇齿微启,念念有辞:“既尝酸甜苦辣,当离人生八苦;一念不生,对境无心;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池季玉正眉头大皱,却见吴知己忽得双目圆睁,嘴角微扬,破颜一笑,吐出三个字:“老池哟...” 池季玉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随即侧转身子,反手便对吴知己一巴掌扇去。 一时间,五音纷呈... 啪! “是谁...在敲打我窗...” 哗啦啦!哗啦啦! 噗!噗!砰! 嗤......咔...... ...... 耳鸣阵阵的池季玉被眼前的一切惊的面无血色。 后窗左右玻璃皆碎出一个大洞,破烂的帘子似鬼魅般摇摆,车内地板上铺满残渣,自己座位的头部靠枕处一个清晰的弹孔犹见灰烟,车内风声呼啸,而蔡琴的歌声依旧盘旋...... 但最让池季玉感到荒谬绝伦的是,不仅自己因侧转身子掌掴吴知己而幸免于难,就连被自己狠狠一巴掌扇得歪头侧脑的吴知己也因此躲过了另一颗直射头颅的子弹。 吴知己此刻哪还有半点醉意痴相,他朝着前舱通讯器一声大喝:“刹什么车!还不继续开!”随即扯着池季玉,双双仰面倒在了满是残渣的地板上。 池季玉方寸已乱,由得吴知己拉倒自己,只愣愣的看着左右后座头枕上的两个弹孔,那可是真枪实弹啊! 过了几分钟,池季玉逐渐缓过神来,他未敢起身,只对着通话器嘶吼道:“小陆!还有多久到深圳!tmd这香港也太邪门了吧!” 吴知己却貌似很淡定,全然没了之前的痞样,只平躺着沉声言道:“池总,车子已这幅模样,你准备就这样过海关吗?” 池季玉猛的扭头,死死盯着吴知己的侧脸,咬着牙,色厉内荏的言道:“你个扑街仔!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差点就把我们俩报销了!” 脏话连篇的发泄了一阵后,池季玉重重叹了口气,面朝着车顶,思索良久,言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救我一次吗?后生仔,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这一切,你是怎么办到的?” 吴知己按了按睛明穴,又随手摸到一根散落在地板上的雪茄,问池季玉要过火机点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黠猾的笑意说道:“池总,要知道我怎么做的,你得先知道两个小动物。” “动物?是啥?” “薛定谔的猫与巴普洛夫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