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妮娜的父母有事出去,她一个人单独在家接待我——这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我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时,她却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你来得正好。”
她是这样对我说的,看向我的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我原来想叫我的父亲去告诉你,或者是等你离开后寄信给你,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当面说出给你听比较好。明天我就要到安德雷斯公国去。如果我想要在艺术上有一点成就的话,我非得这样做不可。”
这个消息对于当时的我来讲,无异于晴天霹雳——我想对于梦境世界的“我”来说,这道霹雳恐怕还要更响得多。我觉得整个的房间在打转,心脏剧烈地收缩,好像要爆裂似的。我几乎要哭出来,悲哀二字就差写在脸上。我发现妮娜的双眼也开始泛红。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眼里藏不住东西!”
她的这句话给了我开口的勇气。我握住她的手,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她,我是怎样始终如一地爱她,我是如何在思维的海洋中凝聚她的身影。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看到妮娜的面孔变得惨白。她放松了手,同时严肃地、悲哀地回答说:
“亨特,我小时候一起玩的哥哥,请不要把你自己和我弄得痛苦吧。我将永远是你的一个好妹妹——你可以相信我,我也请求你相信我,听听我接下来的忠告。”
妮娜说着把她柔嫩的手贴到我灼热的额上。
“你还像个孩子,就像我们小时侯在那棵柳树底下一样。即使隔着这么远,我在兰德里城都能听说你的事迹,你的异想天开,以及将那种异想天开变成现实的神奇本领。你知道的,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要去实现。现在拾起你的理智吧,如果你在6年结业之后仍然挂记着我,我们会再见面的。”
在这一刻,尽管面前的少女用“哥哥”这个词称呼我,我却觉得她像个成熟的姐姐——毕竟现实世界中的我也不过是个13岁的孩子,而妮娜至少也有16岁了,我估计是17岁。那一夜,现实中的我在凌晨2点多醒来,再也睡不着觉,眼角渗出的泪水沾湿枕巾。
那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进入那个世界。等到下一次回归这个梦境的时候,我发现亨特——也就是“我”,已经在高塔中拥有了自己的房间。梦境世界中的我由于时间流逝速度的原因,高等认知能力的发育速度显然快于现实世界的我。
那天傍晚,我合上厚重的书本,走到窗台边呼吸新鲜空气。不远处是被称作“古代花园”的遗迹,在学院的管理下特地保持了一种荒废的景象。倒塌的石雕上爬满了藤蔓,残破的花坛中随意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附近的孩子们在曾经华丽的长廊上奔跑嬉闹,为夕阳余晖下的萧瑟景象添了几分活力。
这一幕勾起了我对童年时期的回忆。那时我和妮娜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在伍德福德的废弃花园中肆意挥洒时光。往日的情形历历在目,树林中倏地冒出的手持花篮的少女,垂至腰际的乌黑柔顺的长发,前额处编织成两缕的青丝,宝石般闪亮的瞳仁,泛着羊脂玉光泽的娇嫩肌肤……我的思绪沿着时光长河回溯,在恍恍惚惚的追忆中吃过晚饭,直到因困乏而遵从生物的本能睡下。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黑暗如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某种难以捉摸的神经冲动在我的大脑里泛着微波,自心灵深处涌起的无名悸动让我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话。
“是时候回去了。”
“亨特?”我迟疑了一下,用同一个声音问道。
“你是?”
然后我就醒了。在现实世界,我自己的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