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言瞧得清楚,他父亲面有赧然之色,眼眶也泛了红。
晚夕,他正坐在书房拾掇从保定带回的各色勘合,就听杨顺来禀道:“世子所料不错,国公爷白日间从书房出来后,就转去了祠堂,对着钟夫人的牌位一坐就是一天,却才老祖宗那头使人去唤,国公爷才出了祠堂。”
谢思言展开那张笔据,垂眸看了须臾,又小心翼翼收起。日久年深,纸张脆弱,他得妥善保管才是。
经了那么一出父子对峙后,谢宗临那头安静了几日。这日晚间,他又将谢思言叫了去,语气较之先前和缓不少。
谢宗临半点圈子也不兜,开门见山地径直提出可再往后延期一年,谢思言倒未提出异议。
谢宗临终于舒口气,末了道:“你是长房嫡长,万事都要给底下的一众兄弟做个表率,不要任性妄为。”
谢思言点头:“父亲说的很是。不过儿子毕竟年纪轻,为人处世有时心里没底,总还是要以父亲为楷模的。”
这是隐晦重提那张笔据之事。
谢宗临岂会不知这话里的谐谑之意,强忍住取出珍藏多年的藤鞭将儿子狠狠抽一顿的冲动,切齿道:“滚回去看你的文牍去!”
陆听溪听闻了谢思言与谢宗临的一番周旋,很是惊异。她看了那张谢宗临亲书的笔据,愈发觉着不可思议。她从前竟未看出谢宗临对钟氏用情如此之深。
她回到国公府后,每回去老太太那里,都要听老太太叨叨谢思和的事。
谢思和去岁未能中举,回来被谢宗临痛骂一顿,后头又历经了贾氏之事,谢思和便益发颓靡。谢宗临终于不再坚持让他继续考下去,打算动用特权,让他进国子监等着补缺。如今已然为他铺好了路,但谢思和却犯起了倔,不肯往国子监去,也不去族学,镇日不过待在自家院中借酒浇愁。
谢宗临给他上了几回家法,治得他下床不能,却也只是让他寻着了更硬气的不出门的理由而已。
老太太最见不得这等膏粱子弟,连道这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后跟谢宗临计议了,说要将谢思和暂送到谢家在良乡的一处庄上,每日让谢思和跟庄上的伴当们一起做活,三餐也只与他些稀粥酱菜,连白面馒头也不要给,这般先待个三两月让他吃吃苦头再说。
谢宗临一口应下,却又觉这般还远远不够,要谢思和带着几箱书卷过去,他每月过去亲自考校他的学问,若连着三月合格,才得回府,否则就要一直在良乡那边待着。
陆听溪怀疑谢宗临有整治儿子的癖好。先前大抵是懒得多管谢思和,如今谢思言这边科名有了,官位也有了,只差问鼎,谢宗临自然就能抽出更多心力教训谢思和。
谢思和被送走后,国公府热闹依旧。
董佩前几日诊出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董家人总算扬眉吐气,这几日隔三岔五往国公府这边跑。然而董佩自家面上却不如何露笑,仿佛此事跟她没甚干系似的。
因着月份尚浅,坐胎不稳,端午这日阖府出游,便没带上董佩。陆听溪在外看了一回龙舟竞渡,忽来了癸水,便提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