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巡按杨鹤则是主抚的,前几天王星平还看到他为贵州的各处卫职因各种困难无法袭任而上书向朝廷求情宽限的奏疏,又有其向内阁恳求尽早关支湖广发往贵州额输粮饷的一道公文,倒是能够看出人是好人,也是个想做事的,只是流于表面,做事的方法太缺手段了些,看起来能力也就只能做做御史。
虽然在要钱一事上张、杨二人可谓殊途同归,但毕竟路线不同,私下里难免也有些龃龉,这一点单从近些时日贵州的人事任命便可一窥微妙。
新补的贵州兵备副使李思恭是张鹤鸣在陕西右参政任上的老相识,而提拔本省新任按察使的奏疏杨鹤也早已交了上去,邸抄上全都能够看到。虽然本省的形势尚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王星平此时提起铸钱一事离着杨鹤关于筹饷的奏议也没过多久,难免不让张鹤鸣多想,抚按于政事上观点不一多半会影响决策,虽然也还不至于坏事,但任哪个想要建功的巡抚也不会希望身边人与自己离心离德。既然对王星平生了延揽的心思,自然不愿意看到他受到‘错误路线’的影响。
张鹤鸣此话一出,便要考验王星平的应变能力了,是维上还是维实?其实在他心中也早有定计。
没作多想,王星平便拿定主意,“其实以星平看来,先生倒是不必在意,杨按院也是一片公心,实在也是贵州太穷了些,若真能行得铸钱,则公用不乏,先生想要平定黔中诸蛮自也不是难事了。”
看到王星平并不是主抚,张鹤鸣心下稍缓,复又笑道:“钱粮钱粮,有钱无粮啊。”
贵州土地贫瘠,长期以来无论饷银还是粮食都要依靠川、湖两地额解。
王星平顺着张鹤鸣的话头也道:“先生所言极是,本省所患不在无兵,实在无饷,饷之所患又实在本色。”
本色、折色实是税赋上的概念,大抵按照税额纳粮便称本色,而以绵、绢、布、丝等杂物折纳便称折色,后来这一概念也包含了以银钞折纳。只是要行军打仗,还是军饷粮食最重,纵然贵阳卫的城库中还有银子,但买不到足够多的粮食还是白搭。
这才是张鹤鸣屡屡上书言事的症结所在,明初贵州都司原设旗军十六万余,到了正统以后军屯之法大坏,旗军逃亡甚众。成化年间能够征用的军额已经不到三万,除开屯田之外的守城军士只得一万五千余人,而最近张鹤鸣上的奏疏中说贵阳兵不满万王星平觉得和真实情况差距估计不大。其实从根本而言并非无人,实际上还是缺粮造成。
一句话说到了张鹤鸣的心坎里,老人家都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心道这后生倒是会观人心事。
“星平没有记错的话,如今贵州一年的额征年赋粮当在十六万石上下吧?”
罗列数据依然是最有说服力的带入方式,但今天的节奏却被张鹤鸣给抢了过去。
“今年是十六万六千二百七十三石。”
‘未免记得太牢靠了些’,王星平心道这一位还真是记忆惊人啊,这一世的高官中他还是头一回遇到治下钱粮数据张口就来的,还是精确到个位数,倒是比起库司中的积年老吏更加厉害。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张鹤鸣是主战派,如今全省用兵皆决于他,又要打仗又要封赏,都得拿钱拿粮出来,若是不清楚自己的家底有多少说出去倒是奇了。
王星平试探着问:“还要加上川、湖的十万两折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