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才到了古晋几天?’专门花了半天时间让阿鲁纳带着自己在古晋城中好生转了一圈,对于大宋的实力不再是伦笃部少主口中的吹嘘,而是实打实的眼中景象,紧锣密鼓的建设工地,井然有序的繁华市场,还有列队而过的威武军士。这一位也终于明白了和自家一直在胡椒生意上过从甚密的伦笃部为什么会冒着跟三发翻脸的风险引荐自己来拜见这位廖运使,甚至连打通本地通事关节的花费都没让自己来出。故而原本想好的一套说辞看起来就真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只是想了一路的话临时不好改口罢了。
“我大宋?”
廖云倒听了便问出了声,他显然对此人的说法感觉好笑,若说如今大宋在婆罗洲的大好局面是危局,那岛上的土著岂不是危如累卵?不过好歹也是来求援,危言耸听的苏张之论要有,顺耳的话也要多说两句。人家都自称大宋子民了,你还好意思不帮上一把?只是这样的话廖云不便接口,便继续听着对面这位毛东主说了下去。
“运使有所不知,家祖毛滂乃是政和年间的祠部员外郎、秀州知州,崖山之后,家人南渡,算起来在这婆罗洲生根也有三百余年了,小人是毛滂第十五世孙。”
“原来如此,难得你乡音未改。”仔细听来,这位毛东主的口音确实也是奇怪,比起在文莱和本地见到的大明移民更有一些不同。
攀扯名人的手段历朝历代都有,这位毛东主要和大宋套近乎,自然拿这个开场最好,只是要在两宋找个姓毛的名人也算不易,这一位倒是用心。
‘可惜’,廖云心下道。
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若是换个大明的官儿听他这么一说,再给捧上一捧,说不定就真会帮着出这头了,可虽则为华商,但是不是和转运司一条心自要另说。南渡的汉人在婆罗洲行商做工,数千乡人啸聚一处进而欺压当地土著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全看一个利字。古晋这里新附之地,纵然对于周围山川地理也算调查得大致清楚,但当地土人、汉人和泰西夷人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是如今兵力单薄的转运司不愿过多染指的原因。
以数百精兵奔走上百公里,这样的用兵在雨季可支撑不了几次,可三发那里,无论土人还是汉人,都不是区区数百人的规模,真要撒开了去倒是不好收拾。但既然有人送上门来,了解些情况倒也不算坏事。
廖云问道:“本官也是刚刚听说了三发那边的事情,虽说婆罗洲大小事务都应归我大宋管辖,不过毕竟朝廷北归时日尚短,羁縻地方的情形尚不清楚,毛东主既然有心,不如就与本官说说山口洋如今的情势如何?”
毛宏道:“三发地面,原本是土人不多,我等遗民自宋末南渡,在此地也算是自成一体,其余土著多也是永乐以后自周围各国移民的居多,论起来倒是我们汉民更该算作土著。”
三发地面自从出了金矿,从苏门答腊、爪哇乃至更远的暹罗、缅甸来此地淘金的土人不少。就像总部传来的敌情通报所言,那阿拉木丁家往上三代也是一样从鹏茄罗国渡海而来,大抵是后世的孟加拉一带,因为地近缅甸大港勃固,其地人民历来善于经商的。说起来到三发的时间未必比这位毛东主祖上更早,其自称国主在当地收取伐木采矿的税金,其实在廖云看来不过是个武装头目,与嘉靖年间盘踞日本五岛的中国海商团是一个性质。
而汉人金匠因为有独门的秘法,较之本地土人更会开采,故而土人多将金矿出借给汉人收取租金,自己则是乐得坐收利益。但是也有那等贪婪的不甘被汉人将金矿尽数采了去,也从暹罗、缅甸地方请人来教授采金之法,甚而有让族中土人亲自上阵的,便会引起汉人与土著的矛盾,因此相互攻杀的也不在少数。
“山口洋此地气候适宜,周围田土肥沃,山中又有上好的木材和砂金,故而隆庆以后南来的广府和福佬人多聚居此地,久之也就有了些规模,我们这些当地的遗民也都渐渐汇了过去。”
“那阿拉木丁自称素檀,实则不过一匪类,仗着手下一帮亡命在三发几条道路上设卡收税,还派人专向山口洋的华商收取年例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