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沿有好几个缺口,碗里还有些零星的油渍,似乎洗得不是很干净。 强压下心底的恶心,徐许尽量让自己在这对爷孙面前表现得更好。 他主动接过饭勺,从那被炭火烧得黑漆漆的铝锅里盛了两勺饭。 而爷爷显然也不知道徐许会来,饭做得不多,菜也只有两个。 一个是辣椒土豆丝,一个是不知道什么菜汤。 徐许先舀了一勺汤在碗里泡饭,但不知道是菜坏了还是故意做的,菜里泛着一股子酸味,让他有些不习惯。 爷爷或许是看出来了徐许的不习惯,笑着说了几句。 徐许听不懂,杨启胜也终于说了和徐许的第一句话。 “我爷爷说这是酸菜,你可能吃不习惯。” 他的声音不怎么好听,有着这个年龄的孩子少有的沙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普通话挺标准,让徐许有些意外。 “没事没事,都是粮食嘛,能垫垫肚子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徐许的目标几乎全转移到了土豆丝上。 奔波了一天徐许早就饿了,可是饭菜都不多,又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吃得太多。 早知道就强留着杨启胜在村里吃饭了。 徐许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已经把碗放下了。 爷爷也吃得不多,这会正坐在一边抽着粗大的水烟筒。 徐许想要收拾收拾碗筷的,爷爷却拦住了他,嘴里说了几句,大概是不让徐许来干这些活。 徐许其实挺不放心爷爷来洗碗的,但是爷爷实在不让他也没有办法。 而杨启胜也吃完了,又从碗柜里拿出来一个碗,把剩下的饭菜全装进了碗里,抬着就要上楼。 徐许知道他是去给他爸爸送饭了。 资料上写得很清楚,杨启胜的爸爸也在家里。 他前几年到外地打工,在工地上摔断了双腿,做了高位截肢,现在只能天天躺在床上。 既然没有洗碗的机会,徐许干脆跟着杨启胜去看看他爸爸。 木台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感觉随时会断掉一样。 而为了省电,楼梯与走廊也没有开灯,只有杨启胜的爸爸的房间里,亮着昏黄的白炽灯光。 杨启胜的爸爸名叫杨善民,人如其名,做了一辈子淳善的农民。 好不容易打算到外面闯闯,结果出了这档子事。 就连工地赔给他的那点钱,也全用在了医治这双腿上。 长久的卧病在床,让他显得皮肤泛着不健康的菜色。而双眼中猩红的血丝又显示出他长期的彻夜难眠。 看到徐许这个陌生人,以及他身上完全不同于村民的衣着风格,让杨善民开口说出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你是哪个?来我家干啥子?” 徐许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叔叔你好,我是从符海到杨启胜他们学校来支教的。” “学校希望我们能到学生家里来更深入的了解学生生活,可能要打扰您几天。” 徐许还是挺礼貌的。 但是礼貌可不会获得杨善民的好感。 长久的卧病在床已经让他的心理有些不健康了。 他嘀咕了几句徐许听不懂的话,正眼都没瞧一眼徐许。 而杨启明也没有和爸爸交流的打算,把饭碗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又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便盆朝外面走去。 徐许没和杨启胜出去,留在屋里试图和杨善民交流交流。 “叔叔,杨启胜他在学校里……” 徐许的话还没说完,杨善民的表情就变了:“他是不是又在学校做了啥子事?老子买命钱供他读书,还成天给老子闹事情!” “不不不,叔叔,杨启胜他没在学校闹事,他只是有点,闷,就是不太合群。” 徐许赶紧解释,这时候杨启胜正好从屋外走了进来。 或许是屋里灯光太暗,或许是在屋外听到了徐许的话,让他有点心不在焉。 他不小心绊到了门槛,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手里的便盆也砸在了一边,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杨善民突然大吼了起来。 他用的是方言,徐许没有听懂,但光是从语气,就知道他是在骂杨启胜。 杨启胜还没从摔倒的疼痛中缓过来,徐许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而随着杨善民的唾骂声,杨启胜的眼里开始凝聚起泪水,甚至很少开口的他还用那稚嫩却沙哑的嗓子回了几句嘴。 这下就更是惹怒了杨善民。 他没法下床,顺手就拿起旁边的饭碗朝杨启胜砸了过来。 徐许就站在杨启胜身边,风声就从他耳边划过,吓了他一大跳。 好在饭碗并没有砸到杨启胜,而是砸在了旁边的木门上。还没吃完的饭菜撒了一地,汤汤水水溅了徐许一身。 楼上的吵闹声也吵到了爷爷,他杵着拐棍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屋子。 又是一阵徐许听不懂的方言对骂,整个屋子仿佛都被低气压给占满了。 徐许想了想,干脆强拉着低头哭泣的杨启胜走出了房间。 “好了好了,别哭了。” 徐许没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再说恐怕城里的孩子和这些农村的孩子想要哄还得用不同的办法。 眼看杨启胜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眼泪,徐许说道:“我还没怎么吃饱呢,你们村里有没有卖吃的那种店铺?我带你去买点吃的行吧?” 杨启胜虽然有些自闭,但是其实对于老师还是挺尊敬的。 而徐许在他的心目中也算是新来的老师了。 听到老师还没有吃饱,他可能是觉得有点内疚,抽泣着说道:“在,在村口有一家小卖部。” 徐许干脆一把抱起了他,跟着他来到了他所说的小卖部。 小卖部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卖部。 其实就是村里人偶尔到乡里去,进购一点日常生活用品,然后卖给村里人的地方。 别说零食了,就连矿泉水都没有。 徐许看了半天,选了一块钱一包的那种劣质方便面,而给杨启胜买了点水果糖。 把糖给杨启胜的时候,杨启胜还死活不要,徐许好说歹说才把糖放在了他的裤兜里。 而屋里的吵闹声也终于停了下来,杨启胜把徐许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杨启胜的房间挺大,还有两张床。或许是客房也说不定。 农村孩子虽然穷,但是房子大多还是挺大的。 他指了指其中一张什么都没有的床板,示意那就是徐许今晚睡觉的地方。 而他自己则小跑着到了一楼,没一会就抱着比他还大的床垫和被子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