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别在愚人节以外的日子干些专属于愚人节的蠢事我们祖上就该烧高香了。”气也不喘说出一长串字句,鹤见明放下电话听筒,双手扶着座机挪了挪,好让它跟桌子边沿平齐——鹤见莉露吐槽了千百遍他也没打算改的、已经完全槽多无口的强迫症。
“真诚地给你两个建议。一,马上打电话向老爸求救。二,马上开始收拾行李,以免你又在深更半夜满大街地找24小时便利店买卫生棉。”他接着道。
“你才深更半夜满大街找卫生棉。”少女没好气地回答他,没理会明显嘴皮子痒得很十分欠打的少年秒速回怼的一句“我又没那个功能”,终于反应过来他之前话里的意思然后愣了愣,“奶奶叫我去意大利?为什么?”
“她没说。我赌百分之两百跟家族有关。”少年伸了个懒腰,走过来在另一张空着的沙发上挑了个离鹤见莉露不算近也不算远的位置坐下,这个距离他刚好能看见她手上拿着的那张纸上“录取通知书”的字样。
他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神态想要看清录取学校的名称,一边随口胡扯:“其实我觉得意大利挺好的,就是以你的智商短时间内要掌握一门外语可能难了点……”
“我不去。”
少年懒洋洋的语调被打断,他抬眸,被女生冰冷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我不去。”鹤见莉露把录取通知书仔细地叠好,慢慢地把它塞到信封里,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鹤见明顿时慌了,“姐姐,你,你别哭啊。”他抬手,想去抽纸巾,但茶几上只有一个空空的原本拿来放纸巾的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用完的,剩下没开封的新的抽纸都扔在客厅角落里。于是他只好跪在鹤见莉露面前,捧住她的脸,用指侧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下眼睑。
鹤见莉露低头静静地看他。表情是平淡的,眼泪却大颗大颗掉下来。
“我帮你打个电话给老爸?”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自己打。”她简单地说,握住他的手腕,拉开,“不用你管。”
鹤见莉露以前想成为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不然,就成为一个男孩儿。
她生在一个最炎热的盛夏,妈妈说那些年里从来没有一个夏天炙热到能把人的皮肤烤痛,烤出一种滚烫的热意,空气都是金黄色的太阳气焰一样的色调。
她出生在众人瞩目下,在许多即使到现在她也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期待的目光中,在沉默而俨然有序的等待里。但护士公布她的性别后,人群便乌压压地散开,应该被她称为奶奶的人带走了所有本来应该给她的期待,也带走了她的父亲,留一个虚弱憔悴的女人,刚刚生产下一个婴孩的女人,辜负了诞下庞大家族最正统继承人这项使命的女人,孤单无依地躺在医院里。
鹤见莉露本来无从得见当年妈妈遭遇的所有伤害,但妈妈在安静的深夜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她听。这个高雅又美丽的女性说起往事时的眼神是屈辱的,带着一种伤痛痊愈后披上盔甲的倔强,和多年来无人倾诉的寂寞。
鹤见莉露在刚懂事的年龄就意识到,自己得变得很强才行。
她原本害怕自己想要亲近的奶奶面对她时总是冷漠至极的眼神,但习惯以后,就不禁开始同母亲一样厌弃起这样的家族。就因为她没有男人魁梧的身躯——其实从高度来说,勉强还是有的——和结实的肌肉,所以即使她能够像个男人一样守护,这份力量也不受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