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裴氏,会不会太大了一点儿啊?既然外迁精英,多入彀中,对于闻喜老家那些庶族,是不是干脆全数抛弃为好呢?
怎么对待士人阶层,这是最大的难题,他们一方面是构成这个封建帝国的核心力量,另方面也是历史进步的最大阻力。而至于帝国的基础力量,广大基层农民,相比起来,倒要好管理得多了。
裴该来自后世,自然知道想要国家稳定,进而社会进步,最重要的就是发展生产力,不过在这个年代,工业革命肯定是不现实的,而且他也未必真会搞,农业仍然是重中之重。关中地区,经过兵燹后反复洗牌,世家虽有存留,力量大受消减,寒门则多数破家、沦落,裴该又以官府的权威大肆兼并和“租借”土地,相信即便恢复到司马炎太康年间的户口数量,也可以人人有地种。
目前自然还是地广人稀,因而裴该便将返乡流民多数截下,塞入屯堡,暂时只让他们在最肥沃的渭水平原耕种,根据民部、屯部和度部的联合预估,仅仅纸面数字,完全可以供养得起长安行台,以及十万大军来。然而且不论风雨无情,农业灾害随时都可能发生,就算连年丰收,裴该也感觉远远不够。
十万大军自可保安关中,但总归是要往外打的呀,大战过后,所经往往成为丘墟,想要尽快恢复生产,就必须得从关中基地源源不断地加以供血。
裴该确实“发明”了不少先进的农业工具,也非常重视水利设施的建造,生产出大批铁质农具,并搜集耕牛、耕马来辅助农业生产,相当程度上节省了人力成本。然而,若不能增加亩产量,就不算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偏偏裴该对于怎么保育良种,怎么施肥、除害,基本上一窍不通。
毫无办法,只有相信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了,希望在相对安定的环境下,农业技术可以沿着固有的道路稳步向前发展吧……
——————————
他正在神思飞纵,越想越远之时,忽听门外传来很明显是特意压低的轻斥声:“阿郎,休要搅扰了大家!”
一转过头,只见儿子保大朝前平伸两手,跌跌撞撞地踏过了门槛。就在父子二人四目对视的同时,保大突然间一个趔趄,朝前便倒。
裴该急忙站起身来,但以他的速度肯定是赶不及了,好在裴熊还在旁边儿,敏捷若猿,一伸手,就把保大给搀扶住了。裴该上前两步,从裴熊手中接过儿子来,双手轻叉其两腋,高高地举过头顶。
门口传来保姆的呼声:“大家仔细,不要撞了阿郎的头!”
保大尚未足岁——还得十好几天,荀灌娘等人已经在筹划一场周岁庆宴了,裴该则忙得顾不上,一切任凭妻子自作主张——但是已经勉强能够直立行走啦,据保姆说,比其他同年龄的孩子学步都要早,必然是天赋异秉……
不过这孩子始终不会说话,偶尔口出“啊呀”之音,保姆和荀灌娘都说:“这是在叫阿爹呢。”即便裴该再怎么希望自家孩子是个天才,也不带信的……不过保姆说,男孩子说话本来就比较晚,而即便是女孩儿,一岁半才开始学说话,也属正常啊,大家不必担心。
裴该还真怕把孩子脑袋给磕着了,干脆抱着保大步出门外,甚至于不及穿鞋就下了木廊,这才再次将其高举过头顶。这是保大最喜欢的游戏,小家伙不禁手足乱舞,咯咯而笑,同时“啊呀”、“哦哦”个不停。裴该心说可怜的娃啊,你的玩具太少啦,倘在后世,我肯定买一大堆汽车、飞机、恐龙,乃至奥特曼、变形金刚啥的给你耍……
保姆敛祍施礼,致歉道:“阿郎跑得快,仆妇一时未能追及,搅扰了大家,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