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或可将祝掩当了在下乳名。”
此言一落,秦樱面上颊肉一颤,藏不住的一阵惊眩,心下一动,连忙计较道:福寿喜财而“无禄”;水失本色,笔洗混浊——如此一联,可不正应了那北国大皇子名姓?
“如此瞧来,稍后老拙需得令下人将这墨宝好生装裱,但求传此风雅于来祀。”
五鹿浑眨眉两回,浅笑晏晏;口唇微开,缓声应道:“如此一来,奶奶可还忧心那三人不依在下之令,擅将昨夜之事上报三经宗主么?”
秦樱闻声,心下反倒越发起了疑,着实想不通透眼前这拥华盖嗣冕旒的堂堂皇子,怎就跟闻人战胥留留等一干江湖儿女打成一片,现下还处心积虑豁出命去,非要从自己这处套弄出三个秘密来?思忖少时,秦樱又再转念,暗暗拊膺,不由后怕:幸而于其昏睡之时,我等未有痛下杀手;若是那刻未能前思后想,单单随性而为,只怕眼前宋楼上下已在不测之渊,顷刻为人毁巢破卵。
五鹿浑抱臂膺前,也不多言,唯不过时不时往秦樱面上送个一目,小心翼翼窥察情态。眼见秦樱若有似无一副不明就里之相,五鹿浑暗暗沉了心,低眉计较不迭:其这般面色,想来我更当留心,好好掂掇掂掇哪些事当问哪些不当问才好。
思及此处,五鹿浑讪讪一笑,自顾自又再取了座,眨眉两回,悠悠叹道:“奶奶现已知我来处,当可将心好生收在肚里。我这宗主徒儿之名,不过暂借,全为江湖游走便宜罢了。”
稍顿,五鹿浑直冲秦樱将手一摊,以为相请,待见秦樱返身,蹀躞两步重又取座,五鹿浑这方浅笑,摇眉缓道:“在下据巧蹈机,误打误撞寻得宋楼短处,却并无意以此引发江湖纷争,更没想着要挑了蜂案,教三经宗同宋楼拔剑张弩,势不两立。在下自小便对这偌大江湖心向往之,对些个武林传奇尤难释怀,现得奶奶纡尊臂助,慨允在下三条秘密,实为厚幸,铭感在心。”
“小子好一张巧嘴。”
“在下本就无谓中土外邦,亦不屑怀正道旁门。即便异教返归,引得江湖遍布血雨腥风,令得布衣生受倒悬之苦,在下虽不会言甚的‘何不食肉糜’,亦不愿扮作浮屠氏解救水火,求只求全了自己夙愿便可。这般言来,奶奶当知在下比尔等更不欲姬宗主知晓异教之事。再者说,在下现已表露身份,若做不得一言九鼎,岂非污了家父声名?”
秦樱哼笑两声,再不多加客套,眼波一横,沉声询道:“你且再问便是。”
“在下第二问,关乎一位江湖旧人。”五鹿浑面上一沉,一字一顿接道:“却也不知,当年那剑林圣手——剑横子杜前辈,眼下可在人间?若蒙天佑,传奇未老,那其现当于何处拄杖携壶、穿花籍草?”
秦樱闻声,眉头稍锁,应付一句“你且少待”,后则令况行恭倾身附耳,低声交待一二。况行恭也不含糊,听了吩咐,颔首不迭,利落折身夺门便去。
候个盏茶功夫,待况行恭归返,又再耳语两句后,秦樱这方清了清嗓,作势缓道:“不巧的紧,杜苦踪绪,前阵子已有人重金买了去。念着宋楼规矩,老拙实不好明言相告。”
五鹿浑听得此言,倒觉未出所料,不慌不忙往椅背内一靠,仰面向天,阖目笑道:“无妨无妨,若难直截了当,那便转弯抹角。”
况行恭一听,无肉的瓜皮脸呼喇往下一掉,口唇大开,嗓音却是不高,“你倒真将宋楼规矩当了南箕北斗。”
“规矩立给外人,水过地皮湿,瞧瞧便了;家业传给子孙,火燎广原焦,上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