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莫要忘了,我宋楼作的是何买卖,行的是何营生。老拙知晓大欢喜宫雕青一事,有何稀奇?”
“阁下纰漏,本就不在这处。”五鹿浑两目一阖,懒声再道:“宋楼奶奶知晓异教教众发内暗藏雕青之密,于外人看来,顺理成章,毫无漏洞;可怪就怪在,足下连那雕青式样亦是了然于胸,心如明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奶奶已毫厘之失请君入屉,我则以分毫不差将计就计。只不过,在下可是前后花耗三天三夜,方将那雕青式样一笔一划烙于脑内;却不知宋楼奶奶这般七窍玲珑人物,统共费了几多光景?而你这不沾大欢喜宫闲事的宋楼掌事,怎就这般执着于异教雕青?”
“故而,老拙试探之心将起之际,便是入你娃儿圈套之时?”
五鹿浑唇角一立,浅笑晏晏。
秦樱见状,不由仰面长叹,“你同那巨盗之女,于我跟前演得一出好戏!”
“怪只怪宋楼厨子手艺高超,妙手烹得那么些个稀奇菜肴。”
五鹿浑濡濡口唇,直感股间刺痒似有卷土重来之势,心下虽见薄怒,鼻息仍是自如,言辞一若卷雷,又如利矢,急中之急,未有虚发。
“方入府时,在下闻阁下言及异教同咸朋山庄一事,心下总感异样,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后于夜里偶遇厨下仆婢,得知奶奶日日必用几味小食,数十载来,从无歇止。在下虽是不才,倒也算是久病成医,稍一思忖,如梦初醒。”
“何首乌、双黑茯苓饼、脉塔槐豆黑牛胆、桑葚侧柏酒……”
“这些个饮食,原料皆可入药。其之功效,不外乎乌发养发、固发防脱。”
五鹿浑冷哼一声,挑眉轻笑接道:“在下于苏城之时,偶闻容兄无心提及,说是宋楼奶奶日日涂抹茉莉头油;茉莉入菜,催生毛发,制成香膏,更添止脱防掉之功。阁下饮食用度,皆见用心,面面俱到,几至小心翼翼地步。如此出奇,教我如何视若无睹?”
言及此处,秦樱唇角一颤,探手直往头顶,将那云髻扶了一扶。
“老拙亡夫,素喜蝉鬓云鬟;我夫妇二人,少时便剪香云为约,订下终身。而今人面早失、桃花如旧,老拙数十载如一日,爱养青丝,全不过缅念亡人,略托哀思。”
“佛说‘佛心自观’,若阁下女为悦己者容,在下如今,又何至为人剃发解衣,五花大绑困在此处?常言‘小人之腹、君子之心’,若奶奶单为探知在下是否归于异教,只需于在下剃发后未醒前,悄然将我送往别处便是,何需在此待我转醒,当面问讯?故而,奶奶下药迷我之时,怕是早就拿定心思,雕青有无,难脱此劫!”
此话一出,确教秦樱一时哑口。
五鹿浑哼笑两回,徐徐自道:“此一时,正因阁下剃了我的发,先前那些未解关窍,便是一通百通,迎刃冰解了。”
“正因阁下乃大欢喜宫之人,故对那异教雕青位置式样烂熟于心;正因阁下乃大欢喜宫之人,故痛惜乌发,莫敢教那头皮露出些微蛛丝虫迹,引人生疑;也正因阁下乃大欢喜宫之人,故于胥姑娘面前刻意提及‘恐异教顺藤寻衅、咄咄相逼而至’,想来,阁下早知异教卷土,残部窃肆,深恐循蹈罹难之辈覆辙,又忧江湖谣言纷乱难止,若日后异教寻上门来,命丧酷刑之下倒在其次,只怕那众口铄金,流言甚嚣,毁你容氏一门清誉。鉴于如此隐忧,阁下正将胥姑娘视作了及时雨雪中炭,于我等跟前专将胥姑娘称作你宋楼奶奶同大欢喜宫瓜葛干连之梯媒。如此居心,阴损之极!”
稍顿,五鹿浑唇角一耷,冷声嗤道:“只可惜,阁下怕是忘了,江湖传言,异教教规自有明令——若得元凶燃脐挂胆,家人绝不坐罪株连。且不说异教先前所犯恶事,皆未生出株连;即便传言有虚,不足采信,那异教既已害得坼天手,便该一夜覆其后嗣、尽屠山庄方是,怎就偏要错失时机、久候月余,舍了胥大侠长子胥垂垂同那庄内百十号老老少少,非得一路追击,前来你宋楼单取胥姑娘性命?”
“你这小子,倒是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