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闻声见怔,侧目冲五鹿老飞个眼风,低眉诘道:“我也不过外人,冒失惊扰,如何使得?”
五鹿老似是早知五鹿浑有此应答,鼻息一重,不管不顾,扬眉脱口便道:“日前,我早听山庄仆从私下提及,说是有一夜过子时,你同胥家小姐祠堂私会……”五鹿老一顿,口唇一撅,有板有眼调笑道:“兄长,真是外人,可断断不会择了那个时辰、那个地方,去做那一档子事儿呐……”
不待五鹿老言罢,五鹿浑已是见怒,袖管迎风,刷的一声,抬手甩了数根烟萝针出去。
五鹿老见状,反应不迭,上身朝后一仆,两腿却未随上,心惊胆战间,两掌疾往闻人战身前一递,欲要寻个帮衬。
闻人战口唇一抿,身形一闪,人早是退出了三尺远;待身子站定,这便将两臂一抱,粉颊一偏,目不转睛瞧着五鹿老直愣愣歪在地上,身子一仆,浮尘四扬,正应了那句泥菩萨脑袋——灰头土脸;而那烟萝针,已是根根分明,针尾直立,正对五鹿老靴尖,不足半寸。
五鹿老唇角一耷,初时怒气冲天,抬声长呼一句“兄长”,待回眸瞧见五鹿浑面上神色,这便陡地敛了眉眼,不敢发作,声若细蚊,委屈怨道:“气急败坏,便要杀人灭口不成?”
五鹿浑佯作不闻,一面抿唇,一面偷眼扫扫丈外执扇独立的宋又谷,见其面色不善,心下一紧,更惹得自己颊上一轮青白赤黑紫,轮替变色。待了半刻,五鹿浑方探舌,稍濡口唇,目华自往一边,不同旁人相交,“那夜……亏得胥姑娘帮手!近些日子,恶事频频,古怪连连,在下烦愁,夜夜难寐;偏不凑巧,恰于三更发了梦行之症……其间,所见何人,所言何物,所至何地,所行何事,全赖胥姑娘之后告知,方才通晓……”
“未想,这经年旧疾,竟给胥姑娘惹了天大麻烦…险些…坏其清誉…实乃……实乃在下过失……”
一言未尽,五鹿兄弟同闻人战已见宋又谷疾将折扇一收,探手提脚,缓将靴面落尘掸了一掸,侧目低眉,直冲五鹿老飞了两记白眼,后则大喇喇放脚上前,直冲胥留留而去。
胥留留正将胥子思半只胳臂环于身前,头壳一坠,也顾不得甚尸毒秽气,直将额面朝上一贴,无声泪落如雨。
宋又谷见状,心下没来由又急又怒,身子朝前一探,徒手握了胥子思那截残肢,稍稍使力一拽,便自胥留留怀内夺了,后则再拣了近处几块骨殖,放脚便往棺椁而去。
胥留留本就怨怒,正愁寻不得宣泄通路,见此情状,已然瞠目,缩颈蹒跚,腿脚半僵,边行边抬声喝道:“莫要染指家父尸骨!”
宋又谷似是充耳不闻,脚下未停,却是侧目,冲胥留留稍一颔首,面上神色颇是凝重。
“宋兄,先考遗骨,万勿轻贱!”胥垂垂亦是立时起身,直追上前,竭力压下火气,缓声劝道。
宋又谷行至坟边,一跃而下,举止端重,好生将掌内残尸送入棺内,待得片刻,一咬下唇,似是卯足气力,挑眉便道:“胥庄主,生前未享半子之靠,小婿有愧!”言罢,宋又谷脖颈徐徐一偏,逃目未敢同胥留留相交,两手一弓,再冲胥垂垂施个揖,低声喃喃道:“兄长,在下之前胡天胡地,少年纨绔,徒惹了那档子混账事儿。现今咸朋山庄遭难,在下即便愧对,仍得腆颜相求,万望诸位不弃,容在下以宋楼之力相助一臂;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好令太山瞑目,地泉含笑!”
余人除却五鹿浑同胥留留,闻言皆是呆立当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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