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燕国都,广达城暗阁。
段干色凝眉,贪看身前泽女,虽不见花容月面,然得个蜂腰云髻,也算些许安慰。
共姜冷哼一声,下颌一探,正对上段干色眼波。
“交代下去,不日,依令佯袭宝象寺!”
段干色喉头发干,暗暗吞口凉唾,启唇支吾应道:“泽女有此一计,必是设想周详。只不过……现如今江湖上,各大门派无不是缚手缩脚,想法设法同大欢喜宫撇清干系……此时我等有此一动,怕是无异寻衅,欲同异教针锋相对……”
共姜再笑,身子前仰后合,直引得那珍珠宝冠微颤不休。
“异教虽已放言——盗大欢喜宫之名者死。然则,我这微泽院高手云集,吐纳间呼风唤雨,翻覆间斗转星移。难不成,我还惧了那遁走廿岁几已刊灭的一帮子外族去?”共姜单掌微抬,掌心向内,立于目前,细瞧葇薏半刻,后则探舌濡唇,懒声再道:“段干色,你可想明白那水寒之谜?”
段干色闻声,不由讪讪,偷眼再瞧泽女,更感神骨俱软,似是下一瞬便要瘫倒在地,随着那石烂松枯、陵迁谷变了去。
静默半刻,段干色方才回神,头颈一低,踱步暗往后退个两步,面上更显谦恭。
“属下不才,思忖多时,仍未有解。”
共姜闻听,又再抬掌,置于那珍珠障前,虚虚掩口,粉面冰融,娇声笑道:“非你不才,不过是有些个五鹿掌故旧事,你未知晓,怨不得你。”
此言一落,共姜稍一踌躇,不过片刻,却是清了清嗓,直面段干色,柔声接道:“你跟随我,也非一朝一夕。这偌大微泽苑,我也独独只信你。”
段干色唇角一颤,止住了口边笑意,却漫出了眼底欢喜,深施一揖,轻声接应,“属下知晓泽女同五鹿皇室有些个世仇,之前于抱琴城,也亏得泽女菩萨心肠,未取那纨绔王爷性命。”
“此事非关民瘼,不过私仇。我本念着,冤有头债有主,为恶的既是那五鹿伊,我自不该迁怒其子。只是现下,时移世易,若想啖伊血肉寝伊皮,怕是也不得不结一二盟友,藏三五变计。”共姜长吁一声,身子往后一仰,轻声再道:“当日筹划水寒一计,本是为着借鱼悟之力,若其同姬沙反目,也好顺势敲掉五鹿伊一条膀臂。若能因着一颗宝珠便令五鹿垂象二主加深嫌隙,刀兵相向,你我更可坐收渔人之利。”
段干色此时也没有方才情紧言窘之相,颔首聚唇,朗声笑道:“泽女此计,本是极好。那尤耳国全不过酒袋饭坑,亏得泽女不悭,从苑中珍宝阁自取三颗宝珠,暗中使个障眼法,便将那渔人唬住,助我等进献祥瑞。且那三国元老重臣,面上是轩裳执裾,内里是赤犬黄獐,自负聪明,哪个不是被泽女于股掌玩弄?其焉能料得,往五鹿那名外使,本就是泽女早早安插尤耳一副耳目。那水寒方顺着鹤颅蛛丝入外使喉肠,迅指便不远万里早早暗度于泽女手上。”
段干色轻笑两声,径自嗤道:“暗处落黑手之人,万万想不到,水寒尚未离了尤耳,便已不在外使身上。”
一言即落,二人相视一笑,段干色面上稍见怅然,摇眉轻叹,“惜得那鱼悟甚不中用,半路又杀出个小和尚,解了急救了火。”段干色一顿,侧颊直冲共姜询道:“属下当真不解,那小和尚,究竟自何处多得了一颗水寒来?”
共姜巧笑,柔声应道:“那宝珠,九色之光俱毕。如此造化独钟之物,安能不迟不早偏在那时多出了第四颗来?”共姜膺前一挺,屏息片刻,低声接道:“同括和尚那一颗……怕是来自……咱们钜燕国主——古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