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胜绰有句话没说错。单单是那句天赋予了人人平等的权利和资格,墨子的大义在这个时代已经处于了“下流”。
但在适看来,最神奇的也正是这一点。
明明墨子只需要将人皆天之臣改为人皆天之子嗣,便可以与兼爱无缝连接,朝着一神教的邪路一路狂奔。
可墨子在论证了人人平等皆天之臣的理论后,在兼爱的问题上用了极端世俗化的解释:交相利,人们兼爱互助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应该兼爱。而不是人人都是天之子所以融汇此时的血统亲亲理论自然应该兼爱。
除了利益之外,墨子也是用辩术来完成兼爱的内部逻辑循环:爱所有人并非不爱自己,自己也在所有人之中。自己既在所爱之中,爱也加于自己。无差等的爱别人,就是人人都爱自己。爱自己只能得到一份爱,爱别人能得到所有爱别人的爱外加爱自己的爱,只要有两个人以上兼爱,便是赚了得了利。
适在村社的所作所为、适关于麦粉所得金为行义的做法,未必是出于爱所有人的兼爱之心。
但适可以用诛心之言攻讦名声已坏的胜绰,别人却不能用诛心之言来攻击风头正盛的适。
只能观其行、见其效,以其行效说知其心。
因而在墨子看来,这一切所作所为,恰恰是爱所有人的表现。
墨子认为适是一个兼爱他人如同爱己的人,当得起那样的夸奖。
除胜绰等人外,绝大部分墨者都觉得这样的夸赞是可以的,也是对自己对其余墨者的一种鞭策。
唯独一个和适很亲密的人,产生了一丝疑惑。
跟在适后面的六指看了看适,又琢磨着刚才墨子的那番夸奖,回忆着适曾讲过的故事。
虽有些紧张,可还是在咽了一口唾沫后,学着适的模样问道:“巨子,您……您这样夸奖适哥哥,是觉得他不堪大用吗?”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笑了起来,六指算是年纪最小的墨者,虽然是自称的,但在之前的表现已经博得了众人的认可。
这时候忽然问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众人均以为他年纪小,或许想错了什么,也只是笑,没有出言驳斥。
墨子微笑看着这个让他觉得很是不错的孩子,笑问道:“你怎么这样说呢?”
六指一直听适讲墨者的故事,对于墨子很尊重,可关系到适,他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说话。
“巨子,适哥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您越看重的人,越容易得到您的责骂。适哥说,若是以后我成了墨者,如果有人责骂我并且有道理,那我一定不能生气反而觉得我是被看重的,否则为什么要责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