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直至鳄群再一次撞击树干的声响把他唤醒:“在宫里,只要比你有后台,有势力。谁都可以打骂你,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你做错什么事……到了太监,总算好些了,可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兴许咱家就是评书里说的,脑后生着反骨的吧?咱家发现。便是当了司礼监太监的兴安,也不是个人……少爷问咱家为何要投入您门下么?便是立宪!咱家要跟着您,做个人!若是做错了,受罚也罢;若咱家没错,凭何苦受那些窝心的气?”他说着,渐渐地激动起来,声音也颇更高昂,这便刺激着那些鳄鱼,几下就把那树撞得歪倒,曹吉祥不得不又换了一颗树。
“少爷您问为何?立宪,便这一条,就是咱家跟着您的本意!当然,少爷您对手下人极好,咱家投过来,也不见亏,这也是有的……”
丁一听着,却就如有团火在心头,慢慢地点着。
立宪,他从没想过,曹某人来投他,是为了这个!
但此时回头想想,这历史上造反的太监,真的如他所说,头生反骨的家伙,当他发现就算手握兵权,自己的生死也由不着他,甚至如他所说,就算不犯错,皇帝要他命,他这内廷官,那有什么好说的?更别说平时责骂打踢了。
所以说为了可以拥有一个人的尊严活着,对于大明的底层百姓来说,通常需求层次没到这一步,但对于曹某人来说,还真有这需求。
丁一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死在这里。”他在绝望,却便被曹吉祥这一番心里话,激起了生的念头,激发出不甘。他不能死在这里,立宪还没成功,大明也还没进入大航海时代,参与到瓜分世界的列强之中,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还有几枝箭?”丁一冲着宝格力问道。
“十五根。”宝格力对这气候很不适应,回了这么一句,就吐了起来,在酷热里穿着厚实的棉布盔甲,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这对身体适应性是有所要求的,而他呕吐的声音,引发了那些鳄鱼的注意,它们转向来撞击宝格力栖身的树木,这让他几乎从树上摔下来,他可没有曹吉祥堪比马猴的本事。
“挺住,瞄准眼睛,十一头鳄鱼,我们只能有四次失误。”丁一这么对宝格力开口以后,他就做了一件让曹吉祥再次失声尖叫的事,丁一咬着刺刀,直接从树干上滑了下去。甚至他为了让那些鳄鱼注意到自己,还捡了一块石头掷了过去。
没有什么悬念,那群鳄鱼有些笨拙地转身,然后冲着丁一爬了过去,虽然没有刚才几乎十五米每秒的可怕速度,但也绝对不慢,有两头因为速度太快,在丁一拐过灌木的时间,直接就把几丛灌木撞得飞起,那被扯断的根部在半空中,洒落漫天的湿泥。
如果不是郭劲也马上滑下树干,然后学着丁一捡了块石头去砸鳄鱼,分散了它们的注意力的话,也许丁一很快就会被鳄鱼扑杀。曹吉祥看着,咬了咬牙对宝格力说:“骚鞑子,你他娘的别下来!就靠你了,他娘的,咱家最后生死放在一个骚鞑子手里,这叫什么事……”
不过他一滑下树干之后,刚才在上面那种看破生死的淡然。就瞬间消失无迹了:“入娘贼的!鳄爷,您留步啊!”追赶他的三头鳄鱼,那头五米多长的雄性巨鳄就在其中。五米,后世一辆全尺寸越野车,也就是说这雄性鳄鱼,比一辆全尺寸越野车还要更庞大,这么碾压撞开小树、灌木,咆哮着冲来,不由得曹吉祥不尖叫啊。
宝格力蹲在树上。看着他们三人,各自向三个不同方向。带着鳄鱼群离去,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特别是丁一最为惊险,因为他跑不到百米。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身后鳄鱼的嘴巴闪电般——以二十五分之一秒的速度咬合,几乎擦着丁一的后背,把一颗小树就这么生生咬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