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以为老八比我高尚得到哪里去吗?是,他在朝堂上,在父汗、汉臣面前,的确是个正人君子,满口所谓崇尚汉学,善养汉民,可你却又见过他杀人的样子吗?你又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憎恨?”
代善瞳孔收紧,冷笑了一声,“你没见过,我却见过。”
“天命七年,收了广宁之后,我和老八去了义州。他一个人,杀了拒绝降顺的三千汉兵。怎样?你还敢继续听下去吗?”
海兰珠一言不发,听着代善一句句说着,却是从未见过的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说到最后,竟是声嘶力竭,目露衰色。这样的代善,竟是令她于心不忍再追诘下去。
彼此都沉寂了许久后,她才冷静下来。
“大贝勒大可不必这么歇斯底里。我没有目的,也没有仇恨,亦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垂目,哀叹一声,“无须担心,今日从大贝勒口中听到了这个答案,至此往后,这些前尘往事,我也会放下,不再去提,也不再纠葛。望大贝勒今后不要来寻我麻烦,我亦不会。”
“大哥生前,曾经同我说过这样一番话。他说,‘其实人生在世,又何罪之有呢?有罪的,大约是老天吧。他选错了姻缘谱,只有撒了个弥天大谎,来掩盖这一切。我们不过是这个错误的衍生物罢了,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活着,殚精竭虑,也得不到所念所求,爱不到吾爱之人,有何意义?’”
代善呢喃道:“如今你是如愿以偿,嫁给老八了,的确可以全身而退,没必要再牵扯进来……有时候,我的确是羡慕他。至少他能得一心人相守,而这凡间俗世,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难得偿所愿。”
“大贝勒忘了吗,乌尤黛已经死了。又何来得偿所愿之说呢?”
代善微滞了一会儿,才恍然,“原来……那位科尔沁的新福晋不是你。”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没那个福气。”
话已至此,她也算是了却了一桩遗恨了。她深深地又看了一眼面容沧桑的代善,是时候……该放下了。
她无言地走出了茶馆。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万丈霞光从云间洒落下来,潮湿的空气里散布着春雨后泥土的芬芳。
她想着,褚英,这一切……你都看见了吗?十年呐,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代善旋即也负手出来,忘了一眼远处蜿蜒的阳鲁山,心中的郁闷终于是缓解了几分。
她解开缰绳,时间不多了,她理应尽快赶回去才是。代善站在她身后,悠悠地说道:“我不会去打搅你的生活。但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安平贝勒,就算是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