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开沈晋,林子朝瞧着了空,开口道:“古籍曾载,寒枫寺的落日晚钟,由其主持方丈于每日日落时分击中九响,激荡群山,荡涤市井,风雨无阻,哪怕是在连年战乱之际,寒枫寺只余一人,也绝不停歇。子朝前几日在同知城每每听闻,也觉荡气悠长,心神向往,不知今日可有幸亲眼见贵寺主持敲钟诵经。”
“望公子见谅,今日着实不巧,本寺悟原方丈偶感风寒,卧病在床,实在不能相见。且昨日钟楼古木腐朽,遭大雪积压,横梁断裂,古钟受损,恐怕……这段时间都听不得钟鸣。”了空双手合十,两眼看向钟楼。
沈晋插话道:“的确,连月大雪,积雪厚重,城中也有不少民房压垮。寒枫寺历史悠久,又多为木材建造,确易受损。待我回去向刘大人禀报,想来大人必会派人来帮了空大师修缮屋宇,修复古钟。”
了空抬眼,瞥了眼说话的沈晋,随即收了目光,声音有些发紧,只得两字。
“多谢。”
眼睛一转,林子朝扬起嘴角,走向钟楼道:“如此,当真不巧,来一趟,不看看,着实有些遗憾,你说呢,沈师爷?”
“确为憾事,可惜天灾难为,只好待下次林小弟随同煜王再来同知州时,沈某再次陪同,一解遗憾。”
“下次?”听着沈晋的刻意讨好,林子朝一声冷笑,话也开始有些尖酸,“同知州这种穷乡僻壤,煜王是何等尊贵,怎么还会有下次?”
一句话打的沈晋的脸有些生疼,就算他不过府衙一个小小的师爷,但毕竟吃的也是公粮,你林子朝一个小小的下人,若不是跟的煜王,他算哪里来的东西,要自己这番讨好。一个奴才,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沈晋心中不悦,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露,语气谄媚道:“王爷自是尊贵,我们这种小地方自是盼也盼不来的,这就要靠林小弟多多帮忙了,小弟的几句话,可抵得上我们磨破了嘴皮。”
林子朝靠近沈晋,勾着嘴角,意味深长道:“沈师爷这几日的照顾,子朝我自然记着,但今天之事嘛,我也给您交个实话,这钟声我林子朝。”
“着——实——想——听!”
了空听得清楚,林子朝在着实的两字上,压的有多重,非听不可,仗势欺人的意味再是明显不过。本以为是个岁寒君子般的人物,原来也不过是官场中的跳梁小丑,了空心中长叹,他看错了人呐。而听惯了这些的沈晋,自然明白林子朝的言外之意,当下只觉一喜一悲,喜他林子朝也不过只是扯着煜王的大旗作威作福的小角色,先前险些被他骗了去,只是他是这么个内里,打通这个关节也就不是难事,悲的是他现在又怎样把林子朝不动声色的劝服下山。
想到这,沈晋向了空悄悄示意,了空低头道:“林公子,古钟已破,着实不易挪动,若是强行敲击,只怕会令其日后难以修复,望公子见谅。”
“我只要今日听个响,日后之事与我何干?”
此言一出,如同火上浇油,众人纷纷摇头,心生不满,眼前的林子朝虽看似知礼节,识进退,没想到确是这么一个徒有其表,强人所难之人。为满一己私欲,全然不顾百年古物的存留与否,全然不想着旁人后代,佛门法器,对其如同儿戏。
看到了众人的怒意,林子朝满不在乎,朗声道:“了空师父,您要知道,我是煜王府的人,而煜王向来是不喜这些佛家道法,若是我在煜王面前多说了点不该说的话,恐怕寒枫寺届时受损的就不止那一口古钟了。所以,有些事还是考虑清楚,您做不了主,不如去回禀方丈,让他掂量掂量。”
听着林子朝不加掩饰的威胁,了空皱了皱眉头,语气有几分强硬,回复道:“听闻煜王治下严谨,行事作风向来公正,林公子此时言行似乎容易招来非议。”
“你是在指责我……”林子朝看着了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还是说,你在指责煜王,治下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