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以吏为师,以法为教,学室是培养未来官吏的基础学校,在学室就读的人就是史子,相当于秦后的秀才。十六岁考取学室,十七岁入学室,成为史子。史子是官吏种子,这些人即便从军出征,也不可能是普通士卒,然而如今军情紧急,王命一下,这些十七、十八岁的史子也只能披甲上阵。
年轻人的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个时辰他们便没了窃语的力气,只剩呼哧呼哧的呼吸。行过三十里,全军没有扎营,短暂的休息后继续前行,行到第二舍时,队列终于止步,然而作为后队,最终架好军幕、入帐休息时,已经入夜。
因为疲倦,大多数人吃着吃着晚饭、甚至不吃晚饭就躺在路边睡着了。第二天晨明,军中又开始造饭,朏明时分,收拾完军帐的全军列队待行,旦明过后,热辣辣的太阳下,行军终于开始。这一天没走几里,前一天感觉新鲜的那些史子开始连连叫苦。
他们的叫声很快引来了五百主。戎车上,拔剑怒视、居高临下五百主对着他们大喝:“荆人伐我,欲灭我大秦社稷,杀我大秦之百姓,你等不过行军耳,何苦之有?!”
五百主目光游弋,想到前天抱怨兵戈的那些人全被诛杀,全屯所有士卒心中皆是一凛,生怕他杀人。夏阳看出五百主眼中的杀意,连忙揖告道:“学室少年之人,未经军旅之苦,还请恕罪。亦正是少年之人,锐气毕露,一旦与战,必是勇武莫当。”
秦国民法已极为苛刻,军法更为酷厉。对于麾下士卒,五百主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只是刚才人人叫苦,他从后方赶来时只听到声音没看清具体是谁。夏阳代众人求告恕罪,五百主歇了杀人立威的心,警告道:“再有哗声哀苦之声,当以战诛之法杀之。”
五百主言罢哼的一声收剑入鞘,这才让御手策马,缓缓前去。他一走全屯人都松了口气。那些叫苦的史子转身要向夏阳揖谢时,夏阳连连摇头。
夏阳年轻时也曾考取学室,可惜的是他背咏过了——考取学室背咏是硬条件,需背咏九千字方能通过,书写要考六体,他当时两者皆过,可惜写的字被认为‘书不正’,被刷了下来。
本着喜爱之心,夏阳为这些史子说话,中午休息时这些史子纷纷与他见礼,向他道谢并相谈,不过等到黄昏歇息时,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敢问……”几个中午休息时相谈甚欢的史子走了过来。
“何事?”夏阳奇怪他们怎么不睡觉,今天又走了两舍,人人困倦。
“我等窃闻汝曾至荆国……”一个叫高鼻梁的史子开口。夏邑记得他,他叫晦,晦日所生。
“我确去过荆国,亦见过荆国海舟……”人生至此,夏阳唯一自豪的就是自己比普通人去过更多的地方,而在楚国郢都的那几年,他见识了绝大多数秦人都没有见识过的世界。
“汝国贼否?”夏阳本想向这些年轻人描述一个更广大的世界,‘国贼’二字像是一把剑,狠狠刺在他胸口。几年来,他一直背负这个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