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太太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又有人指着方才说话的太太道:“偏她是个机灵的,隔着砖石都知道楼下的小公子们想些什么!幸亏她的儿子们都早早娶了亲,若不然动起心眼子来,只怕咱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及她!”
远远的看过来,聆琴榭的第三层,是喋喋不休各动心思的太太们;中间一层,是一大群痴望的公子们;最下一层,则是几位停罢敲棋的老太爷,眯着眼睛望一望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小姑娘,慨叹一声妙极。
——缪探梅感觉自己已经舞成了旋风,舞成了蛟龙,舞成了翻飞的鹰!只有跳舞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天生丽质”,一直以来是缪探梅不得不屈服的宿命。——即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怪过自己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母亲在小的时候和自己一样,也得过一个非常恶意的“雷公嘴”的绰号。
——自从记事起,父亲就不喜欢母亲,也同样不喜欢自己和姐姐。父亲更喜欢娇滴滴的姨娘,更喜欢那两个柳眼桃腮的庶妹……
皮囊不好看也还罢了,脑袋也并不是十分灵光,非常拼命的读书,也未能取得骄人的成绩,做生意也没什么天分,每次的学集成绩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唯有一点。
——缪探梅永远忘不了四岁那一年,教舞先生评价自己的那番话:“这孩子四肢柔韧,腰肢纤软,是块跳舞的好料子。”
却原来,自己也有一个天生优于他人的地方——那便是跳舞——随着年纪增长,缪探梅更加确定了这一点:跳舞是自己唯一优于他人的地方。
想要博得父亲的关注,想让母亲得到父亲几句赞赏,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一无是处——唯有跳舞。
那就跳,无论酷暑严寒,每日卯时就起来练功,脚踝和膝盖都曾受过伤,连母亲都认为自己不必如此拼命——缪探梅却从不曾因此有过一丝一毫的偷懒,因为,只有跳舞时自己才真正存在。
也并非没有肖想过,总有那么一日,会有很多人欣赏自己的舞蹈,他们为自己击节,为自己痴迷,不吝惜用任何溢美之词来称赞自己……
以为自己就永远活在这个舞蹈梦中了,能跳一日是一日,日后若有了婆家,便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跳舞了。缪探梅为此谢绝了无数次具有相亲意义的花宴——除了不想早早嫁人,另有一个不得不承认的原因,那便是自己不敢在相亲会上亮相,没有舞蹈作修饰,自己平淡的面孔只会令人视而不见,甚或引起恶意的注意……
直到瑛园同学那一日在茶室大胆提出,请女学舞社的学生们在玫瑰宴的舞台上献舞!自己才从不敢相信中渐渐的明白,痴梦亦能圆——幸而有自己这十年来不负自身的苦练,才有可能得到这次能载难逢的机会!
缪探梅凌空一跃,感觉自己似乎飞上了云端,仙云缭绕中奏起激烈的繁鼓,铿锵有力的鼓声似乎能唤醒万物。
摧枯拉朽的一阵鼓声之后,舞者如仙鸾一般徐徐落地,繁鼓如花般抛出,最后一个优美的下腰,又稳稳地将鼓接住……
这最后的一个姿势,笑笑简直看呆了。刚才一直都在感慨《柘枝舞》的美妙,有着新疆手鼓舞的美轮美奂,亦有着盛唐飞天舞般的婀娜多姿,甚至还有几分踢踏舞的潇洒不羁……
压抑住想要失态般欢呼的举动,问身边的幼清:“真好看!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