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场雨,下在崎岖蜿蜒的蜀道上。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管入蜀道路,抑或是蜀中道路,都极难行走。
一大一小两顶斗笠随着山势一起一落,雨丝霖霖,却掩不住那人眉目间的英气,越过八百年的古桂树,钓鱼城就近了。
闵宁腰间携刀,背上负剑,而她身后跟着的十三岁女孩,则背上背着削尖的圆铁条。
分明是到了可以许婚出嫁的年纪,却背上携着重物,发丝因湿润而贴着耳廓,脸上还带着泥污,这女孩不是谁,就是闵宁之前救下的两个孩子之一。
女孩的腿已有些发抖,草鞋里又麻又湿润。
闵宁头也不回道:“走快两步,磨磨蹭蹭的。”
女孩咬了咬牙,硬是半句苦累都没说,不仅跟了上去,还执拗地跟闵宁并肩而行。
闵宁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这女孩对胃口。
她是个极要强的性子,跟自己相似。
一刹那,闵宁忽然又想,怪不得周依棠紧抓着陈易不放。
雨丝依旧,新年的冬雨越下越冷,蓑衣不耐寒凉,庆梨发着抖,她从前是被人贩子拐卖货物,如今是闵宁的弟子。
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姐姐叫庆梨,弟弟叫庆瑕,闵宁把他们送到峨眉山后,弟弟愿意留下,姐姐反倒不肯,说要跟着闵宁闯荡,拜她为师,学些本事。
闵宁习惯了独来独往,要将她甩开,可她成天就顺着自己离开的方向走不罢休,无可奈何之下,闵宁只得认下这茬,并寻思着带在身边一段时间后,交托到哪座门派里。
钓鱼城原是为南宋余玠所建,曾抵御蒙古铁蹄三十六年之久,一代大汗蒙哥亦是身丧此城之下,不远处的护国寺上刻有楹联“三江送水开天堑,千障排云控蜀疆!”此外山路荒废,庞大残破的石门爬满青藤,狭窄逼仄的道路雨中漫长延申,像是只有野兽走过…….
闵宁只在钓鱼城下驻足片刻,阖上眼睛,只觉满地荒凉。
这里曾名盛一时不假,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天下局势已不再是宋蒙那般,当今东虞西晋二分天下,彼此以嵩山、襄樊为界,川蜀一带落在西晋掌控之中,否则蜀道出口的山同城也不会就此荒凉。
而钓鱼城深处川渝腹地,不再是前线,再如何坚固也要荒废。
闵宁与庆梨下了山,远远就在路口处见到酒旗飘摇,近处还有驱虎的立牌,雨声间隐约能听到吆喝叫卖的声音,门边还有驴车,有一队行商在里面避雨。
闵宁领着庆梨走进门,小二还没上前,就喊了一声:“汤钵子装两大酒,不要姜片苗条,安了根就走。”
“醒得咧,火窑没备好,得慢慢来。”小二一看是个老江湖,没敢怠慢,应着声道。
庆梨在一旁默默听着,努力把这些黑话塞进脑子里。
店内有阵阵议论声,谈的是江湖时事。
“东虞那边闹白莲啊,闹得紧。这把走点盐过去…好赚钱。”
“丢脑袋的事,怎不想会强抢。”
“不是能走山同城那边的道嘛?”
闵宁从旁听着,她倒没想到,自己离开不过一年多,大虞内竟闹起了白莲教。
不消多时,小二把两大碗酒招待上来。
闵宁从怀里揣出肉干和馕饼,验了验无毒后便把吃的泡进酒里,馕饼很快吸饱了酒水软和起来,肉干也**地冒着红润,卷着一口咬下,酒液湿润里带着干香。
庆梨也有样学样,但差点噎着了,闵宁拍了会背后,她才转而小口小口的吃。
“哎,说回来,听说了没,山同城那边出了个狠人啊。”
“谁,是不是说那个…闵宁?”
“是咯,为虎作伥,分明是江湖人却给鹰抓孙干活!凶神恶煞、狼心狗肺!许多人见到,这闵宁一刀就把元丰楼黄景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