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答应了那对兄妹,柳夕雾便就不会再如前日那样置身事外。
她将三封信合好 ,想寻个妥帖的地方安置。不提这对兄妹给了她新生,只单凭那位兄长保家卫国、舍己为人的品性,柳夕雾也觉得他的遗物该被珍藏。
但等沿着屋内走了一圈后,柳夕雾还是回到了炕边,轻叹口气,将信压到枕下。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好做的差事。柳夕雾抿了抿唇,整理已有的信息。
首先,这里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朝代,她不仅没有人可以求助,还要守护好她与那对兄妹的秘密。
这两天她每天都能听见一道男声,里面提到的词她全然不懂,也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的声音能大到那般地步。但借着这道男声,她也大致知道了自己是在一个叫“红岩”的地方,这里的人都以种地为生,每天都要一起劳动...
也许可以出去看看?柳夕雾还记得信里有提到“读书”、“自己买”这样的词汇,那是不是意味着在这个世界,女子是可以单独出门的?
想到这儿,柳夕雾的心头生出一点细微的欢喜,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个世界所有的女子。
在他们那里,只有世家的女子可以读书,但女子即使入学,学的也和男子是不同的。她们也不被允许独自出门,但凡出去必须要有男性亲属的陪伴...
只这一点,这里就胜过许多。
但即使这个世界很好,柳夕雾也并不打算在这里生活很久。对她来说,没有娘亲、没有落雨,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柳夕雾已经想好了。
那位男子的请求是让她继续当他的妹妹,好让他救下的那位大夫不要因为他的死产生愧疚,因而耽误了行医。
那她只要等那位大夫来看她,告诉对方“他救命恩人的妹妹”不怪他、也为兄长的行为自豪,再等对方没那么关注她以后,寻个机会以病逝或者意外这样的方式结束性命就好。
也不过就是一两年的事。想清楚这个,柳夕雾再看这个屋子也不觉得头痛了。再破败,也不过是个暂居之所罢了。
刚这样想,两日未进食过的胃就提出了抗议,柳夕雾轻叹口气,再一次感到了棘手,她没下过厨啊,且这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吃食。
而等看清屋外的景象后,柳夕雾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院里杂草丛生,最密的地方甚至生到了腰间,而她所在的这间开裂的土屋,甚至已经是这个院子里最好的一处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是她,就算是原先那个姑娘,生存也成困难。
正想着,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道越来越近的尖锐女声,“也不知道那个死丫头还活着吗,都是什么狗屁规定,你这个青阳的亲小叔难道还比不上个小丫头片子?”
男声里透着淡漠,“好了,不就是个丫头。养几天也没什么,处理完青阳的后事找个人嫁了就行。”
“我那不是怕她死我们家里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在乎她哥。走的时候啥也不拿,就拿了一截麻绳,明显就是要寻死...”
女声戛然而止,柳夕雾站在房门口,隔着满院的杂草静静地看着院门口的中年夫妻。
“你个死丫头,想吓死我呀!”中年女人似乎很不忿自己刚刚被镇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没死正好,走吧,去新房那边。”
柳夕雾没有回答,她依旧沉默地看着那对夫妻。
她已经从刚刚那段对话里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也大致推出了那位姑娘身上发生过的事。
经历过侯府所谓亲人,柳夕雾其实并没有对亲情抱有什么幻想,但一想到那男子驻守边疆,他唯一牵挂的妹妹却被另一对亲人这样欺压,柳夕雾就觉得这件事决不能这样了了。
她本就站得高些,从小养成的仪态又让她几乎时刻都腰背挺直,此刻这样半垂着眸看人,竟自带了一些让人心悸的气势。
她这样太不像“柳夕雾”了。柳夕雾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知道自己很难时时刻刻克制几乎已经养成了本能的仪态,便故意做出因兄长逝世而性格大变的样子。
她几不可查地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更冷了几分,“不用你们管我。”
见她这样,中年妇女吴芳反而松了口气,她拉了拉还新的棉衣,轻哼,“最后问你一次,走不走?你可以继续呆在这里,但以后可别想进松山一步。”
柳夕雾眉眼微动,她并不知道松山是何处,但看她所谓的二叔二婶一副认准了她会因此退让的姿态,猜到这一定是对“柳夕雾”非常重要的地方,便也顺着演了下去。
她侧过身,抬手拭去眼角的泪,似乎是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的软弱。
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和她斗?吴梅轻嗤一声,更加不耐地催促,“走不走?”
“我不走。”柳夕雾轻迈一步,让光模糊了她的神情,“我要守着我和哥哥的家,而且我还要你们每天送吃食过来。”
她说得很慢很慢,全神贯注地看着对面夫妻的表情,见妇人似乎要暴怒,她抢先开口,“不用很久,等哥哥回来了,我会和他一起走。”
听见这话,吴芳本来已高高挑起的眉又放了下去,她和身边一直没开口的男人对视一眼,嘟囔着答应,“行吧,真是个麻烦精,说不定青阳就是被你这个拖油瓶拖死的,你爹你娘也是被你克...”
“要破除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柳夕雾学着每天都会响起的那道男声的腔调,清凌凌地打断了吴芳的话。
这句话差点把吴芳砸晕,她惊慌地回头,见周围没人才松了口气,本想破口大骂,却因着害怕失了底气,说出来的话软绵绵的,“你吓唬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