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准冷漠,她热烈。
他高高在上俯瞰防备整个糜烂的世界,她却能在破小旧胡同里和一个聋子种出满院的花。
陆清玉不知道他沉默是什么意思,总不能还骂她一顿。下一秒就听见身边男人的笑,并非开怀笑声,却也不是官场上打交道的冷笑。又矜贵,又懒散。
实在蛊惑人。
陆清玉本来整天都在苦中作乐,被同事、上司探望也能谈笑如常。但这会儿盯着他,有点忍不住地喊:“好痛。”
她得寸进尺地靠着床头,坐起来一点,伸手想去抱他。还跟小时候似的,体检抽血都要他拍背、捂眼睛安慰。
靳准没动,从那双漠然的黑眸里能看出他的反问:你还是小孩?受伤的时候,人也总是格外脆弱。
为什么是小孩才可以被他抱,以前明明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陆清玉抿紧唇瓣,眼角转得绯红。眼眶逐渐委屈地盈满水珠,眼前的一切都因此变得模糊。
几秒后,听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靳准倾身搂过来,揉揉她后脑勺,温热的胸膛体温也包裹住她。目光落到左边膝盖的固定板上,低声问了句:“要不要喊医生过来?”她脸埋在他烟草味的怀里,摇头哽咽:“我吃了止痛药,可是还是很痛,可能药效还没发作。”
说完,像是要告状:“下午有好多人来看我,但又不是在看我……他们只是来跟我道歉。”
诉苦的话越来越密的时候,后腰倏地一凉,暴露在空气里。陆清玉怔住,不知所措地喊他:“靳准!”他平静地“嗯"了声,无动于衷地掀开她上衣下摆,垂眼看她散发着药味的腰腹。察觉到她有死死捂住胸口那,才放慢动作一点点往上移。白皙肌肤和伤处有条突兀的分层线,瘀青如同墨渍。青紫色凝聚在中心,向边缘的肿胀晕开。
这种撞击伤口带来的是钝痛,陆清玉已经很能忍着了。感受到粗砺指腹摩挲着腰腹上的伤,陆清玉情不自禁地抖了下,黑睫湿漉漉地颤了颤:"有、有点痒。”
靳准收回手,喉结轻滚:“桌上的药要擦吗?”“要。“护士还没过来,她抱住男人窄劲的腰身不松手,犹豫地说,“你要不要戴手套,药酒味道很臭的。”
他已经把药酒瓶盖拧开,捏她后颈,把那颗乌黑小脑袋拎起来。有些玩味戏谑地哂了声:"眼泪就全蹭我身上?去趴着。”陆清玉扒住他衬衫的两根细指渐渐松开,乖乖趴回床上。病房门突然在这时被敲了敲。
是林奉拿着手机,带来公务的询问:“先生,崇岭那边来人了。”靳准眼皮下耷,没搭理这话。手掌搓热后倒了药酒往那道软腰上摩挲,压着力气在伤处摁了摁,但还是听到身下女孩重重的吸气声。他凝眉,哑声说:“忍着点。”
陆清玉知道擦药酒得顺势把淤血活络开。他掌心好烫,冷白手背上的青筋暴突。手也好大,一只手能攥住她的腰。
她抿唇,偷偷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嗯……林奉没听到上司的回复,识趣地重新把门关上。“你擦完就快点回去吧,我的工作有人接替,你的工作又没有人帮忙。“陆清玉把脸闷在他留下来的那件外套里,又抬起来一下,“哦对了,你走之前记得帮我把那个带给林助理。”
她指了指桌上一束鲜花和水果盘边的礼品盒,是昨晚塞在行李箱里的。靳准瞥过去一眼:“是什么?”
“我之前在商业街买了好多工艺品小礼物,感谢他上学期帮我抢了音乐节前排的门票。”
她兴致勃勃地补充:“而且今天也很麻烦他了!”大大
林奉刚挂断电话,在和上边人协调方案。
他知道老板一个下午的心情都很差,本就压迫感极强的一个人,又沉着脸办公。
陆清玉总是有这种本事,能间接令会议上的一群领导都跟着如坐针毡。不过在医院待足半个小时,靳准脸色看上去好了点。“先生,这位是当地陪床。“见他从病房出来,林奉将身边女人领上前,“明天拍完片子没问题,就能把陆清玉接回酒店。”靳准视线垂着,稍客气地对着陪床护工颔首:“她半夜如果喊痛,让护士过来给她打止痛针。”
护工连连点头:“好的,您放心。”
她推门进去,而走廊上个高腿长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靳准手里捏着小礼盒辗转了下,递给身边助理:“陆清玉送的。”进电梯,林奉差点怔得忘记按楼层:“送我的?”“嗯。”
林奉接过来,礼盒不大,一只手就能握住。也不重,但包裹得挺用心,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手笔,还有个粉色蝴蝶结礼带。异样的安静刹那,林奉感受到一道不善的视线,迟疑地转过头:“先生,您在看什么?”
靳准耐着脾性,眉骨微抬:“不拆吗?”
原来是要看他拆礼物,林奉没多犹豫,把蝴蝶结直接扯断了。打开盒子,拿出里面几个含当地古镇logo的冰箱贴。底下还有一张雾凇雪地的明信片。
龙飞凤舞的亲笔几行字。
【林助理!这一套冰箱贴是不是很适配你家的风格?看到就觉得应该送给你。小小心意,请收下吧!】<1
说没有诧异是不可能的,林奉起初并不喜欢陆清玉。京州这一圈同辈公子哥儿里,从政从商的,谁都要对靳准高看一眼。他也不例外,所以才会一开始就想方设法到这位新起之秀身边做贴身助理。靳准年轻严谨,芳华霁月,做任何事都在高段位。他从没有见过靳准这种人的圈子里会出现这么冒失的存在,也没见过如此不会看脸色的人。
刚开始帮陆清玉处理麻烦时,林奉的敷衍就被靳准警告过,他让林奉不要欺负她。
因为欺负她,她也看不出来。
就像她听不出同学有心炫富和打听她家世背景的画外音。也听不懂别人探究她为什么会住在帝都西街,那儿曾经是达官贵人的老家属胡同院。她被靳准养大,物欲却低得可怜。
不会打探靳准的家境权势,不会仗势欺人,更别说去想他这么冷情的人为什么会好心养大她。
一年又一年,林奉已经习惯这姑娘的粗神经,渐渐接受靳准把她当成自己人。
此刻,也接受了她把他当成朋友。
靳准偏头,把明信片上那段古灵精怪的颜文字也扫了一遍。林奉估摸不准老板这会儿的意思,只知道他一直盯着看,便试探地问:″您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