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不知赵倜为何一直盯着老僧,他抬头望眼天色,道:“燕王,寺内到了晚饭时间,不知道王驾是在寺中用斋,还是出去……”
赵倜闻言从老僧身上收回目光,点头道:“用斋便好。”
玄慈随后引路,一行人转身,周侗心中疑惑赵倜刚才询问是否熟悉老僧,不由回头,却见老僧正在望着他们,脸上表情朦胧,似乎蒙罩一层薄雾。
众人往斋堂而去,少林的斋堂很大,僧官和寻常僧侣不在同一堂内共食,方丈、监寺,各院首座则又是一个房间。
吃完斋饭后,天色已经擦黑,赵倜道:“玄慈大师,还请准备一番,本王抄录经文。”
玄慈道:“贫僧现在便去安排,请燕王稍做安歇。”
赵倜点头,回去禅房,一个时辰之后,玄慈过来请他,直去菩提院中。
到了菩提院穿过前堂,进入后殿,就看这后殿的佛像之前安着一座屏风,屏风上装了一面极大的铜镜,擦得晶光净亮,佛像龛案此刻点了几盏油灯,昏黄如豆。
玄慈低声道:“燕王在殿内抄录,还是上去阁楼?”
赵倜向前看一眼,这殿右侧却是有木阶可以往上一层,他道:“楼上有些什么?可同藏经阁一般都是经书一类?”
玄慈摇头道:“并无经书,只是布置雅致,取非树非台之意,平素养心所用。”
赵倜瞅一眼那佛像前的铜镜,笑道:“明镜亦非台竟是应在这里,那还是去楼上吧,本来无一物,莫在此处惹尘埃了。”
玄慈道:“惭愧,此殿布置落了下乘,叫燕王见笑了。”
他说着走到那铜镜前方,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在镜上掀点了几次,只听轧轧声响,铜镜已经翻起,他伸手向内一摸,掏出一只布包来。
随后玄慈不做言语,只是将布包小心翼翼呈给赵倜。
赵倜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小册,无论封面还是册内皆为梵文,他点了点头,对身后的童贯和阿朱道:“随我上楼。”
玄慈这时放低声音:“燕王,楼上笔墨纸砚齐全,菩提院四周都布置妥当,不过……若那盗经之人果真潜在寺内,武功绝顶,燕王还当以自身安危为重,不用在意此经得失,纵算毁掉亦是无妨。”
赵倜沉吟道:“若是毁掉……”
玄慈道:“我与玄寂玄难两位师弟,各自默记三成多在心,不会就此失传。”
赵倜笑了笑,迈步往楼上走,到了上方一看,此处虽然名为阁楼,其实十分宽阔,三面皆有窗户,布置清幽雅致,墙上挂着六祖惠能手书偈诗,更有长条桌案,文房四宝,甚至琴筝等物。
他行至窗边,就见藏经阁距离不远,和这菩提院只一路相隔,那边此刻黑暗,一层隐隐见有灯火,星星点点闪烁。
他走去桌案后方坐定,阿朱取水研墨,童贯将案角几本空白册子取出一本摆放正中。
赵倜靠在椅上,打开易筋经观瞧。
这经书为梵文书写,内容深奥晦涩,多引用佛经之语,须两两结合参悟。
当时二祖慧可便是先悟通了易筋经里的佛法内容,多年之后,长安道上遇见李靖交谈,才领悟出其中武学。
想修练这易筋经乃有三难,一难是须得精通梵文,这个精通可不是光认识梵字就行,须得对梵文字词意思有十分了解,八分九分都不成,稍微不符,佛法领会便差却十万八千里,武功表达的意思也自然不对。
二难就是想学易筋经,须得对佛法有一定根基和悟性,原本佛法不高深根本学不了,但是二祖慧可学通此经后,逐字逐句用梵文在下面做了注释,有一定根基就能看懂,至于悟性这个东西缥缈,参悟不了,便是难于上青天了。
三则是修炼艰难,需勘破“我相、人相”,心中不存修习武功之念,没有杂念,没有修炼武功以获取功力、战胜他人等念头,不能有求胜、求强等功利想法,心无所住。
其中“我相”便是自我,要达到无我之境,不执着于自我身份、得失,“人相”则是要做到天地众灵皆一般,看待人和万物没有区别。
这对心性要求已经达到顶尖,千百年来少林高僧众多,却鲜有人能够练成,就是勘不破“我相、人相”,罢不却胜负之心。
赵倜看完易筋经之后,不由默默无语。
他不知道赵煦能不能练成,但若给他练,却不是一时片刻便能着手,并非立刻就会领悟,因为此刻未必能轻松罢却两相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