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牛？
无生知道牦牛、黄牛、公牛、母牛，据说南方还有一种体力特别好的水牛，但夔牛却从来没听说过。
田地上早已被无生刚才一口气给吹得干干净净，于是他干脆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一手托着腮帮子开始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眼前这家伙。
青灰色的古怪面目几乎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但它的眼神里却似乎流露出了一种夹杂着不屑的佯怒。
这让无生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的赤裸裸地观赏行为有些不妥。
为了缓解尴尬，无生开口问道，“你说你是牛？那你可真是头不一般的牛，抛开你这又像牛又像马，还有三分像麋鹿的长相不说，我还从没见过长了三根犄角和只有一条腿的牛。”
夔牛冷哼一声，语气中透露出理所当然的骄傲，“我是祖龙和兕所生，已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你一个小辈没见过没听过，倒也在情理之中。你叫什么呢，小子，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它说“又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无生禁不住呵呵笑了，这夔牛通人性得很，还是个睚眦必报，当场不吃亏的主。
不过如果真如它所说，是祖龙的种，又活了不知多久，那眼前这家伙可是来头不小。
无生以前曾听爷爷讲过些奇闻异事，说到过有一种叫做应龙的神兽，在南边九黎山出没，身长百丈能腾云驾雾，是个厉害的角色。又说应龙虽然厉害，却不是纯正的龙种，而世间的真龙唯有一尊，叫做祖龙。祖龙乃是龙种里最为纯粹的存在，因是天下龙蛇长虫之祖而得名，连四大神兽之首的青龙也是其后裔。传闻东方沿海处有座空空山，祖龙便盘踞于此。
不过龙性奇淫，能与万物媾和，眼前这叫做夔牛的家伙既自报家门是祖龙和兕交媾诞下的种，那就难怪这般奇特长相了。
无生觉得这夔牛没必要对自己吹嘘，于是看在祖龙的面子上，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对夔牛行了个礼，才道，“原来是祖龙后裔夔牛尊下，晚辈无生，失敬失敬，方才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那夔牛却似乎并没理会无生诚心诚意地道歉，而是盯着他道，“无生？你这名字倒是怪异。我且问你，为何在这里生活？”
无生觉得莫名其妙，这个问题从没有人问过他，他自己也从没思考过。
“我为什么在这里？那肯定是因为我的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把我带到了这里，我没得选择。也正因如此，我便从小生活在这里。我在这山里打猎，在这河里洗澡，在树林里摘果子，在田地里耕种。”
无生喃喃道，“而今天呢，我本来是打算把这片土地翻新好种下今年的粮食。但如你所见，现在这里遍地都是被你吓死的虫子——我猜，它们肯定是被你吓死的。当然，你不光吓死了虫子，还吓跑了我们部落的人，把那好好的犁土丘大山给搞得支离破碎，总之，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这里冒出来，但冒出来就没好事。”
夔牛冷哼一声，语调中带着点哂谑，“你大概是和他们待久了，不晓得自己的不同。”
无生呵呵一笑，他知道这夔牛来历不凡，上古异兽在此现世也定然是有非同凡响的目的，不过各中缘由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他只是单单对这个奇怪的生物好奇而已。犁土丘山巅上遮天蔽日气势磅礴的庞然大物忽然来到眼前变幻成小马驹般怪异可爱能通人言的家伙，让无生捉摸不透。
但从始至终无生没有一丝恐惧，他也没从夔牛身上感觉到杀意。
“我没觉得和大家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力气大一些而已。对了，前些天我爷爷为了让我轻松一点，说是要换头牛来耕田。我看咱俩挺聊得来，要不你跟我回去一起种地吧，这样既省了换牛的东西，干活的时候又能有个天天陪我说话解闷儿的，夔牛尊下，你觉得如何？”
无生故意气它道。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絮叨的人，也很少开玩笑，但在这个时候他以为一辈子能跟一头牛聊天的机会应该不会太多，况且这叫夔牛的小家伙看上去还很有趣，所以话也就多了一点。
但无生的话音还没落地，夔牛那仅有的一条粗壮的大腿就已然跳起又落地了。
它接连跳了三下，跺到硬邦邦的土地上发出“轰轰”的响声，似乎整座犁土丘都要被它震塌了。
伴随着轰隆隆得跺脚声，无生听到夔牛嘴里嘟囔着，“放屁！简直是放屁！你这小子竟想让夔牛去给你犁地，简直是痴心妄想放你娘的狗臭屁！”
它不等无生开口，又怒气冲冲地喝道，“夔牛是龙种！是万兽俯首的龙种！你虽然与众不同，有点小本事，也不能这般轻视我！”
无生看着夔牛恼羞成怒的模样莫名觉得甚是可爱，于是笑意盎然地赶忙摆手道，“说笑说笑，咱们不做牛也不犁地，夔牛先生你莫生气。只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夔牛的名号却叫得有些名不副实，怎地不叫夔龙？”
夔牛不再跺脚，闷哼一声，撩了撩眼皮这才说道，“我想叫夔牛便叫夔牛，谁能奈我何？不与龙族同伍有什么大惊小怪。”
不与龙族同伍，甘愿同牛马合流，这夔牛也算是有些特立的性情。但这种行径听上去多少有些不太可信，或许其中隐藏了什么羞于启齿的辛秘。
只是无生也并不关心夔牛和它的龙爹的前尘往事。正当他再欲开口时，夔牛却抢先说道，“这些虫子的确是被我的出世吓死了，山顶上也死了不少飞禽走兽花草鱼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几日我破土而出，气势太过于磅礴，来不及收摄，区区凡间走兽怎么能禁得住。不过它们代代更迭数目繁多，死掉一批很快就会生出下一批来，你也不必担心。”
无生点点头，想必他今日早上听到的那些哀嚎不安的声音就是因犁土丘的飞禽走兽感受到了夔牛的存在。
“难道你一直都藏在犁土丘的山里么？”无生好奇问道。
夔牛道，“自然不是，我只是感受到此处有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这才不得已破土出世。”
“什么非比寻常的气息？”
“你的气息。”夔牛盯着无生道。
“我就是犁土丘耕地狩猎的山民，有啥非比寻常？”无生纳罕道。
他清楚自己现在跟别人相比似乎是有些不同，只不过想从夔牛口中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