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夔死了。
我以为,生死虽是天大的事,但悲喜却没有必要与别人分担。
与蚩尤的交战以我们的胜利告一段落,但我的小夔死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不做合格的首领,我只要小夔。
他说,他死得其所。
空气里裹挟着尖利的沙石,磨地人眼瞳与皮肤均都泛起了血丝。
能敲响这面鼓的,只有我手上的小夔的腿骨。
小夔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真正的强大之处并不是通灵与隐身,而是在于死后之躯。
夔,道死身现。以皮蒙鼓,声威震天,百兽溃散,退敌千里。
因为一面敲不响的战鼓将毫无价值。
是的,小夔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常人看不见的上古异兽,在人世间只有极少数博学长者知道他的名字——夔牛。
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事。
毕竟,他原本该享有足够漫长的生命。
一如我们当初相遇那般。
现在,我从头讲起。
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吉利,部落里很多老人都问过我爷爷,“娃子为啥不叫长生,要想好养活,叫个牛子土蛋儿啥的也行,无生无生,这不是咒娃子么。”
这句话说得很有学问,大概比这十万大山盘踞着的所有部落里的长者都要有学问。
我甚至怀疑连爷爷自己都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有学问的人大概是不会让自己叫这种俗鄙之名的。
这种广为流传意图瞒天过海延续子嗣的小手段被人们称为“偷生”。
但长大后的狗剩明显不喜欢老爹给的这个名字,于是私底下又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龙涛。
在八荒北部峻岭崇高绵延不绝的鲜卑山脉中,我们的部落小到毫不起眼。
可事实上,我的爷爷的确是一只修炼成道幻化人形的水猿。
——不过,这些事要等到很久以后我才能知道。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在这片土地上度过——没日没夜无休止地刨着山上的沙石土块儿。
尤其是从那两条肌肉虬结的手臂上延伸出的蒲扇般的两只大手格外引人注目。
部落里为数不多的上百家农户都说我天生神力,起因是我在三岁的时候就曾一巴掌打死了一条有小牛犊子般大小的疯狗。
仿佛我是长了两只力大无穷爪子的怪物。
我并不介意他们怎么叫我,也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值得炫耀之处。
何况这两者我都算不上,只不过空有一身力气罢了。
活在别人故事里的人永远新鲜且生动,但现实中的他们却可能充满了难以启齿的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