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数日,慧觉路遇一座荒村,踏过村口歪斜的牌坊时,上面用朱砂书写的“李家沟”已爬满血苔。
越近村口,腐臭越发粘稠。本该炊烟袅袅的时辰,村中却浮动着青紫色瘴气,连飞过的山雀都化作白骨坠落。
残阳将李家沟半塌的黄土墙染成血色,腐朽的屋舍间飘荡着青灰色雾霭,每走三步就能踢到碎裂的陶瓮——那些本该盛着腌菜的瓦罐里,如今蜷缩着风干的鼠尸。
“煞气十足啊。”慧觉不禁念道。
东头第三间茅屋的门板突然“吱呀“晃动,慧觉推开半塌的土墙,只见房梁上垂着截霉烂麻绳,绳结处凝结着黑红色的抓痕。
他伸手触碰的刹那,琉璃骨突然迸发七彩光晕,抬起手遮挡这刺眼的光芒,然后便看到一名穿粗布衣的妇人踮脚将脖子套进绳圈,腹部隆起的弧度显示已有五个月身孕。
“女施主,不可!”慧觉下意识上前搭救,可是伸手抓住的却是一道幻影:“这是幻境?不对,这是麻绳上搭载的死者生前的记忆。”
“没想到琉璃骨竟然还有这等效果。”
此时屋外传来醉汉骂声:“生不出儿子的废物!“麻绳骤然收紧时,她涣散的瞳孔里映出供桌上那尊突然开裂的送子观音。
“原来是最苦的'求不得'。“慧觉叹息未落,背后阴风骤起,那截麻绳竟化作毒蛇般的黑影缠向他咽喉。
“南无阿弥陀佛!“慧觉急退半步结出金刚印,袈裟上的“卍“字绣纹骤然亮起。
金光与麻绳黑影相撞的刹那,整间茅屋剧烈震颤,墙角供桌轰然炸裂。那尊开裂的送子观音像滚落脚边,裂缝中竟渗出黑血。
“我儿...把我儿还来...“妇人黑影在佛光中扭曲膨胀,腐烂的腹部突然裂开,伸出只青紫色的小手。
慧觉这才惊觉麻绳上还缠着缕胎发——当年妇人悬梁时,腹中五个月的胎儿竟也化作怨灵!
禅杖九环突然齐鸣,慧觉福至心灵地诵起《药师经》中的安胎咒。
琉璃骨透体生辉,在他掌心凝成枚琉璃色的长命锁。那胎儿怨灵触到锁片时,青紫小手突然褪去血色,化作晶莹的婴孩虚影。
“去吧。“慧觉将长命锁轻轻推向空中,婴孩化作流光穿透屋顶。
妇人黑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周身怨气却肉眼可见地消散大半。
就在此刻,供桌废墟里飘出个透明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拽住妇人衣角——正是当年被醉汉卖去抵债的六岁长女。
慧觉突然明白了一切:妇人因接连诞女备受凌虐,最终在怀男胎五月时被丈夫咒骂“废物“。
她原想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赴死,却不知长女早被折磨致死,尸骨就埋在猪圈之下。
“三界火宅,众苦充满。“慧觉将禅杖插入地面,琉璃佛光如涟漪荡开。
妇人干枯的手抚上女儿脸庞时,缠绕她们这些年的怨气终于化作泪珠滚落。
月光忽然澄明如镜,照见往生路上有座开满白芍药的院落——那是妇人出嫁前,在娘家后山种下的春日。
当最后一丝黑气散尽时,供桌上的送子观音突然自行拼合。只是怀中婴孩变成了女童模样,莲花座下还多了行小字:“众生平等“。
慧觉拾起褪色的红绳系在观音腕上,忽听得窗外传来声极轻的“多谢“,抬头只见两只流萤没入星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觉双手合十,对着窗外微微一拜。
慧觉跨过茅屋门槛时,脚下突然传来黏腻触感。
低头看去,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不再是血水,而是粘稠如沥青的怨气。方才超度妇人的琉璃佛光,此刻竟被地面吞噬得点滴不剩。
“不对...“他并指抹过双眼,琉璃佛光霎时洞穿地层。
只见整座村庄地下盘踞着蛛网般的黑脉,所有怨气都在涌向村中央的老槐树——那本该枯死的树干里,竟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疾步穿过荒街时,两侧土墙不断渗出人脸,只是眼窝里跳动着幽绿鬼火,慧觉袈裟鼓荡起七宝光晕,正要结印镇压,村中央老槐树的方位,一道漆黑气柱直冲天际,气柱中隐约可见七条锁链虚影。
“那是什么!”慧觉惊愕不已,顾不上街边的异样,朝着中央槐树而去。
老槐树下的场景令慧觉瞳孔骤缩:九具裹着红布的婴尸呈莲花状摆放,中央供着尊三头六臂的黑佛,佛首竟是用人类的颅骨拼接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