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悲喜并不想通,两世皆如此,两千世恐怕亦如此。
走出噤噤的良庆巷,没几步到了街市,竟完全不同往日静谧,而是张灯结彩,人潮如织。
街市两旁排满各种临时小摊,除了难得一见的吃食,还有许多前世所见的把戏,套圈圈,扔飞镖,摆残局,斗蟋蟀,算八字……
小孩子的欢呼声吵闹声赖皮声,是整个热闹的主角,大人们嘴上斥骂,脸上却开着花。
是过节吗?
齐双喜双手拢在袖中,绕开街市,穿过已经熟悉的小街小巷,又来到戏台。
今晚却是人少,或许怕回程时被街坊看到吧。
只排了六七个人,又到推车前。
算起来,这一个多月已经被拍了八次,一次比一次醒得早,气海也越发稳固,隐隐摸到了四层边缘,所以他只能相信,老汉至少没有恶意。
今晚这碗粥,真的是非吃不可了,他双手捧着木碗,轻轻道:
“请给我一碗粥。”
这句话,之前八晚都没有说过。
老汉依旧没有说话,没有动。
双手伸出,触到热气。
热气分。
热气再分,露出一个宽阔的额头。
齐双喜低下头。
老汉抬手,一勺热粥准确落进碗里。
“谢谢。”
齐双喜双手捧碗,吸溜了一大口,很烫,很好吃,鱼是鱼,肉是肉,蔬菜是蔬菜,不像是别人家里吃剩的。
他舔了舔嘴唇,说,“那棵石榴树可惜了…”
话音未落,整个天地为之一变,巨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如同一只巨掌穿过头骨,抓住脑子,揉碎捏圆,揉碎捏圆,再以百倍触感,传递到肌肤骨肉每一寸。
那种极度痛苦,足以让最强悍的意志,都要后悔做人。
啪——
或许是趟过了十八层地狱吧,齐双喜回到现实。
那只大手捏了肉丸,放进滚粥里。
“谢谢。”
他鞠了躬,回头走了几步,等前边那个人打好了,开口问道:
“可以再给我一碗吗?”
又一勺粥落到碗里,有肉丸。
他双手捧着粥,走进阴影中。
……
吕氏四代积蓄,吕善材十年薄发,清点出近千两银子,店铺两间,田地三十亩。
“都他妈没了?”秃顶道人把清单一把扔到县令脸上,“都他妈没了?”
全平县令和几个公差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砖,他们和这崇云道人打过几次交道,脾气自然是有的,但也不失仙门气度,从未如今日般狰狞。
说来也是他们大意了,心想着一个盲婆一个寡妇,这桩差事还不纯纯的拎绳肥肉?说不定仙师一个高兴,指缝里还能流出来多些。
可他们没想到那小白脸…不,小黑脸先下黑手吃绝户啊。
“是,是,被那齐双喜抢了!”县令砰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