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镇。
浪头屿。
大礁石码头。
海浪拍打着半露出水面的礁石上,青壳螃蟹或者海蟑螂,有着钻进石缝,有的一动不动,任凭海水淹没。
夕阳西下。
海面上金光如鱼儿一样跳跃。
陈海生赤着脚站在沙滩上,头发和身上的衣服湿透,不停往下滴着海水水,几分钟前,自己刚从不远处的海里浮出水面,差点没憋死。
陈海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瞪大眼睛打量着周围。
水泥钢筋浇成的码头,一头伸进海水里,两侧停着一艘艘或大或小的渔船,另外一头接在沙滩上,七八家大排档一家挨着一家沿着岸线排开,两两离着不过三五米。
这是哪?
什么时候来过?!
陈海生抓了抓头发,周围一切非常熟悉。
不会吧?
重生了?!
九二年?
陈海生看着离自己不远的一家大排档顶上挂着的褪色“陈记海鲜档”招牌,猛地一下瞪大大眼睛,久远的记忆一涌而上,大脑剧痛,忍不住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这一年,自己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去了省城全国顶级大鸿运海鲜酒楼,憋着一口气学手艺,二十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从学徒熬成主厨,本想着混出个人人接下来能风风光光,没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因一道创新菜被同行陷害,最终背着“剽窃”的污名狼狈离开,整个行业里的名声臭了,没有人愿意请,从此流离失所,年过五十,老无所依返乡,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离开三个月,家里的大排档盘出去,还掉欠的货款什么的,背上一万两千块的帐。
爷爷陈大牛两年后郁郁而终,父亲陈国栋拼命干活,积劳成疾,不到六十岁撒手离开,母亲孙丽红在父亲走后,天天以泪洗脸再加上日夜织渔网赚钱还债糊口,没几年眼睛看不清东西,自己回家的时候已经看不清自己的长相。
妹妹陈小丽嫁给村子里的李铁锤,日子过得清贫但是一子儿一女争气,考上了大学,这是唯一庆幸的事。
夜幕降临。
渔船上桅杆上挂着的渔灯亮起来,星星点点,天边,刚升起来的月如牙。
海风吹来,夹着淡淡的咸腥味。
陈海生看着自家的大排档。
竹棚下零零散散地摆着七八塑料桌椅,墙角堆着几筐蔫掉的空心菜,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
蓝布招牌,风吹日晒,褪色得厉害。
陈海生走进大排档,一眼看到挂在墙上的日历,赫然是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五日,深吸一口气,这下确定无疑,真的重生,回到三十多年前。
“爸!刘南山刘老板开的价够仁义了。”
“咱们家这排档占着码头最好的位置。要不,不可能开这个价的!”
陈海生扭头看向两三米外的布帘,挡着的是大排档的后厨,声音从正是里面传出来。
卖大排档?
这事情是这个时候谈的?!
陈海生立马想起大排档卖掉事,定了定神,轻手轻脚走过去,贴着帘子缝里看进去,顶上挂着昏黄电灯泡,满是油泥的灶台边上,爷爷陈大牛一个坐矮凳子上,父亲陈国栋蹲着,手里拿着个旧本子,上面记着的是大排档的账目。
“十年前。十二级大风引了大浪,一夜间冲垮大排档。我和你求爷爷告奶奶,借了钱重新修了起来。”
“拼死拼活直到去年才还清了账。”
“这是你爷传来的摊子!”
“到你手上第三代能传到海生手上是第四代!”
“只要大排档在手里,总有一口吃的。”
“这是子孙后代的饭碗,哪能说卖就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