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如果赵清浔对他畏惧,那便意味着他所掌握的权力让她感到畏惧。他享受着这种错位的快感,他喜欢赵清浔因为他而感到恐惧,因为这是他依旧能够掌控她的证明。
一一而现在,他依旧妄图掌控她的愤怒。
然而赵清洵却"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她盯着他,眼中猩红色的幽火燃烧,一字一顿、决然地说:“我、不、认、罪。”
空气在这一瞬似乎都凝结了,牢房远端的鸣咽声幽幽传来,如泣如诉。说出这话时,少女的眼中似乎闪过了多年前她撑着树枝,趴在墙头向外望去的黄昏。
日落归于西山,黑暗笼罩赵家府邸。微冷的风卷过她破烂的衣袖,露出青紫的伤囗。
一瓶疗伤的药被灵力摇摇晃晃地送到她的面前,她低下头,看到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踮着脚,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他说:我会救你的,阿浔。
他的确救了她无数次,从她长姐的手中、从她父亲的手中、从魔族的手中他明明有着改变一切的能力,却从不会完完全全地将她从泥潭中救出来,他依旧想让她永远在泥潭中沉沦。
因为他享受可以随时改变她的人生、掌握她生死的快感。他在意她,可又不在意她。
他说我爱你,阿浔,你也爱我好不好?
可很多时候,赵清浔又觉得,他想要的并不是她的爱。他最想要的,是她铭心镂骨、铭诸肺腑的恨。明亮的光碎在少女湿润的眼眸中,赵清浔盯着面无表情的庾慎,一字一顿,重复说:“那些你做的事情,我一个都不会认。”“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像狗一样地被你圈在后院。”摇曳的烛火“唰"地一声熄灭,黑暗笼罩牢房,锁链在乌黑的石壁上撞出一声一声的脆响。
庾慎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神色决绝的少女。好半响,他忽地弯了弯唇角,轻飘飘说:“阿浔,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我怎么会让你像狗一样圈在院中呢?”
赵清浔怒目而视:“庾大公子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会认下那些罪、我也不会跟你走!”
“你想去揭发我?“庾慎置若罔闻,一步一步走过去,强硬而缓慢地抱住她,任由对方狠狠咬在自己脖颈上,也只是微微蹙眉说,“没有人会信你的。“还是说……“他忽地一把揪住赵清浔的头发硬生生将她推在石壁上,极亲密地说,“你在等着徐规来救你呢?”
赵清浔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她睁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男人。
而庾慎低头挨近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轻柔,语气却如毒蛇般嘶嘶吐气。
“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想要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可又斗不过我……“他笑了一声,“于是,他假装被′魔族′劫走,这样一来徐家人必定会逼迫城主向长风门写信求助。而这时,他再利用长风门的修士,一举揭露我。”他垂下眼睑,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女,似笑非笑说:“这就是那天他越过徐家的侍卫,翻墙来到你屋中同你说的计划,对不对?”赵清浔浑身僵硬,她的头皮被扯得生疼,此时却分毫没有意识,只死死盯着说出这句话的男人。
庾慎抬起手指,轻轻擦过她唇角沾染的鲜血,慢慢说:“他很聪明,知道要绕过乐寿城的势力来牵制我。”
“可惜,也仅限于此了。”
赵清浔喉咙发紧,挤出一句话:…你做了什么?”庾慎古怪地笑了一下:“阿浔觉得,叶仙君和乘玉仙君,会是踏灵境魔将的对手吗?”
庾慎本不想对叶怀昭和谢迟云动手的,毕竟这两人一个是掌门之女、一个是掌门首徒,都不是他能得罪起的人。
可他不想动手,叶怀昭对他却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恶意。他只想将徐规杀了,但一-谁让他们要烂好心地去救他呢?明知那是他放出来的陷阱,却依旧要跳下去,那生死如何,就不怪他了吧?更何况,和他做交易的那位魔将,似乎本就与叶怀昭有仇。他眯了眯眼眸,微笑着说:"不用担心,他们都会死在那里的。”赵清浔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想都不想一脚踹向他的身下,趁着对方吃痛的瞬间跌跌撞撞地就想向外跑。可她没跑两步,便被表情可怕的男人抓着胳膊狠狠掼在桌上,熄灭的烛台噼里啪啦地滚落在地上,而赵清浔本人更是顾不得后背火辣辣的痛,拼尽全力地挣扎。
“滚开!”
“只要一会便好了,"庾慎喃喃着,一手按着挣扎的少女,另一只手拿出符篆,灵力悄悄探出,“只要一会……你就能永远都离不开我了。”赵清浔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庾慎,却手脚发软,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真的要一辈子都被拘在他的身边吗?
她真的永远无法逃离吗?
一一不,我不要!
她眼中猩红色的光一点一点亮起,魔气在牢房中节节攀升,不受控制的恶意在她的心中肆虐,转瞬便让她猛地抬头。“阿浔!!!”
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自牢房外传来,赵清浔眸光一闪,忽地抿唇拉过自己身上的男人,不知从何而起的力量硬生生将他拽起。“噗嗤一一”
尖厉长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纷乱的脚步声骤然一顿。庾慎脸色的阴戾还未散去,转瞬就被茫然替代。他低下头,看着自胸前贯穿的长剑,嘴唇颤抖,想要说什么。而这时,身后少年“唰”地一下抽出长剑,鲜血自他的唇边喷出。最终,只有一句"阿浔",逸散在他的唇边。庾慎双膝一软,“嘭″地一声倒在地上。
赵清浔瞳孔颤抖着,慢慢抬头,看向满身血污的少年。“……徐规?”
少年的脸上都是鲜血,狼狈不堪的样子像是从乱葬岗中滚出来似的,却对她露出一个呆呆的笑,磕磕巴巴说:“阿、阿浔……”“一一这么热闹?”
一道清甜的女声自他的身后响起,一身桃红衣裙的少女拨开拦路的徐规,诧异地看着在场的两人。
“诶,庾慎死了?”
叶怀昭看了看满身魔气逸散的赵清浔,又看了看提着剑傻傻站着的徐规。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随手将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扔到庾慎的身旁。那个人头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最后停在庾慎面前,露出一张青白惊恐、眉间一点赤红的魔族脸庞。
“师兄一一"叶怀昭转身向身后的白衣男人叫道,“你的委托可以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