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掉马(下)
广场之内,众人的目光皆凝聚在云慈身上,或惊疑、或警觉。2崔长老亦再无暇顾及于“云慈”,毕竞即便她再如何,那亦然不过是清元宗宗门内部的纠葛。而同“沧琰”却是仙门与魔界之间的水火两立。原本攻向沧琰的掌风瞬时间扭转了方向,直直朝着云慈袭去。沧琰眸光一凛,瞬身移到云慈身前,抬手一挥,替她将这一掌抵了回去。唇角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里夹着几分讥嘲:“崔长老连我尚且敌不过,哪里来的胆子同她来打?”
崔长老被那道掌风反震,后退半步,抬手拭去唇角的血渍,沉沉的目光自他二人面上扫过,半响怒极生笑道:“好啊!云慈,你身为堂堂应掌门座下大弟子,竞胆敢勾连魔头,戕害我清元宗弟子!”他方才尚还稍有不解,云慈究竞有何缘由重伤或风至此,如今见她竞与魔君沧琰站在一处,顿觉心中明了。
云慈抿了抿唇,想要出言解释,却又一时无话,不知晓该从何说起。沧琰却是蓦地嗤笑一声,他似有若无地回眸瞥了一眼云慈,随即沉声开口道:“我这人,生平最是厌恶旁人平白冤枉了我。是我做的,我自是敢做敢认;不是我做的,谁也休想让我认。”
他再度重复了一遍:“我再说一次,是他或风先行偷袭于我,我不过是还手反击罢了。”
崔长老此刻怒意未消,闻言自是听不进他的解释,不假思索便驳斥道:“或风素来最是公正,怎可能出手偷袭于你?休要在此颠倒黑白!”沧琰勾唇轻笑:“长老您若不信,大可以等或风醒来,亲自问一问他。不过,我确是不知,他是否敢讲实话。”
崔长老冷笑:“勾结魔头之人,口中怎会有真话!“话落,他掌中灵力一凝,还欲再攻。
沧琰眉梢微挑,牵了牵唇角,低声啐了句:“冥顽不灵!“抬手正做准备还击。却见应淮已先他们一步,闪身挡在二人之间。应淮双臂同时抬起,掀腕一扬,分别化解掉两侧的攻势。自己却替他们承了后果,闷哼一声,唇畔溢出一丝血渍。
云慈心下一紧,长睫毛轻颤,面上划过一抹分毫不加掩饰的忧色,终是没能抑制住上前关切的脚步。无知无觉间,已然行至应淮身前。双唇微微开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应淮低垂着眼眸,目光悄然落在她身上,神色微微一暗。片刻后,他忽然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道柔和的灵力,轻轻点在她的眉心。见状,沧琰顿时有些焦急,忍不住出声:“你要对她什么!”提步刚欲上前阻拦,应淮却蓦然朝他立起另一只手,掌心向外,示意他稍安勿躁。许是这些时日的师徒相待,沧琰竞莫名当真听从了他,鬼使神差地止住步履,没再向前。
应淮闭阖双眸,将一缕神识探入云慈额心,半响猛地撤手,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喉间泛起丝丝腥甜。他抬手掩住唇角,缓了缓神,适才低声喃喃道果真如此。”
崔长老竭力压制住还欲动手的冲动,却依旧语气不善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打什么哑谜?莫不是铁了心地要护着你那孽徒不成?”应淮深深吐出一口气,并未当即回答了他的质问,而是再度抬手,自他们几人身畔施了道隔绝阵法。
刘长老眉头微皱,眼中带着几分疑惑,迟疑地问道:“应掌门,这是何意?”
崔长老嗤笑:“还能作何?总不会是为了掩饰他那好徒儿的罪行,要将我等全部灭口了不成?”
刘长老被他的话噎住,面色一沉,轻哼一声,别过脸不再搭话。良久的默然之后,应淮方才悠悠开了口,朝着面前的云慈唤了声:“慈儿。”
沧琰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话:“师父唤我做何?”应淮只是淡淡抬眸望了他一眼,并未理会,而是继续定定凝着云慈。半响,云慈终于抬起首,轻声应道:“师父,是我。”沧琰眉梢一挑,侧目朝她瞥了瞥,却也没说什么,只兀自牵起唇角,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此话甫一出口,周遭除却他们三人,其余众位长老俱是面色大变。崔长老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声音犹疑地道:“他才是云慈?那她他们”应淮神色了然,淡淡接过他的话:“他们互换了躯壳。”“这……“执掌藏书阁的荀长老眉头紧锁,迟疑着开口道,“互换躯壳?我自问半生博览群书,从未听闻过有何种术法可以将一个人的灵魂换至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面…这、这未免太过荒谬了些”
“我原本也觉着此事甚是荒唐,"应淮打断他,眼眸微微垂敛,缓缓道,“前些时日我去了藏书阁中唯有清元宗历任掌门方可进入的秘室,从一本古籍之上了解到,有一种失传已久的远古禁术,名唤′玄机咒。”他顿了顿,目光自众人面上扫过:“将此咒法种于一人身上,当此人与另一人同时身处混沌元石周围之际,便可灵魂易位、躯壳互换。”听闻“混沌元石”四字,众位长老皆是面色一凝。这混沌元石,乃是数千年前神界赐下之物。无论是凡人、神仙、抑或是魔族,只需将此石炼化于体内,便可修为骤然突飞猛进。此物原本是清元宗的镇宗之宝。可二十多年前,应淮与他们尚还是前任掌门座下弟子之时,此物便被潜伏多年的魔族细作瑶姬盗走潜逃。崔长老蹙眉:“你也说了,这玄机咒乃是失传已久的远古禁术。这混沌元石…更是多年前便被瑶姬盗走,随后被前任魔君御冥炼化于体内,早些年便随他的陨落而消散于这世间,化作尘埃了。”说及此处,他冷冷一笑:“你如今拿这两件早已不复存在的东西来说事,莫不是随意扯来的借口,为你的好徒儿脱罪!”“崔师弟这般针对慈儿,当真只是因着今日或风之事么,还是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被他那般质询,纵是再好的脾气,却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意。应淮眼眸一沉,面上亦不再似平日里那般随和慈乐的神情,他沉沉凝了崔长老一眼。“我从前便发觉,你待慈儿与其余弟子的态度极为不同,如今却是想明了,不过是因着,她担了这′大师姐'的名头罢了。”他阖了阖眼,似是疲惫至极,再开口时带了些告诫的意味:“你莫要忘了,当年若不是因着你与我们的′大师姐'容浅,瑶姬怎会那般轻易便将混沌元石盗走,师父又怎会如此枉死!”
此话末了,崔长老胸膛几经剧烈起伏,良久终是未发一言,重重叹了一声,垂下头,不再出声。
另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当年老掌门出事之时,他们年岁尚小,对于此事内情并不知晓多少,此刻听得一知半解,心下稍疑,却也明白现今不是细问的时候“所以,“沧琰扬了扬眉梢,轻笑着开口,“你一早便发觉了我不是云慈?”听应淮的那番话,分明便是对他早有存疑,否则怎会闲来无事去秘室查什么互换躯壳的古籍。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应淮同云慈当真不愧是师徒,解法问题的办法皆是跑去藏书阁的古籍中搜寻。他嗤地笑出声,敢情自己好容易本本分分装了这么些日子,竞皆是被人当猴儿看了。撇了撇嘴,他究竞没忍住将困惑问出了口:“你是何时发觉不对的?"应淮轻叹一声:“自你伤重醒来的那日,我便直觉不对。后来见你饮酒贪杯,复又听闻你嫌弟子们吵到你装点屋子给他们放了早课的假,将寝殿布置得红绿交杂,更是想要不觉察都难。”
话至此处,他深深地望了沧琰一眼,继续道:“以及几日前,我端给你的那碟子糕点,是往日里慈儿厌恶至极、连看都不屑一看的。”沧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他当时还纳闷呢,云慈这般性子,怎可能喜好那等甜的能腻得死人的糕点。
似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疑点,云慈淡淡开口道:“可是,无论是玄机阵、抑或是混沌元石,我此前都不曾听闻,更遑论亲眼见过。”话落,她旋眸望向沧琰。
后者亦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看我做甚,我也不曾听说过这两物。”“我们是如何接触的这二者并不重要,"良久,云慈沉着道,“现今重要的是,破解之法是如何。”
应淮抬手掩唇轻咳两声,回答道:“古籍上说,欲破解此咒,只需将混沌元石打破便可。可……这混沌元石,依理来说,早该在多年以前,便随着前任魔君御冥的陨落而消散才是,怎会留存于世至今。”“会不会……是瑶姬当初盗出此物后并未将其交给御冥,而是私自将此物匿下了?“木长老迟疑着开口。<1
“不会,“他话音方落,应淮便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记得清明,自瑶姬潜逃回魔界之后,不肖多久便成了御冥身边的左护法,御冥的修为亦是在那段时日突飞迅猛。若非炼化了混沌元石,绝无其余可能。”瑶姬……御冥……
云慈心下一动,忽然想起来数日之前,沧琰同他讲的那段子真假掺半的悲惨往昔之中,这二人的名字,曾多次出现过。她倏忽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或许瑶姬晋升左护法、御冥修为突飞猛进,并非是因着炼化了混沌元石,而是因为,她为他寻得了绝佳的修炼“沙袋″一一沧琰。
她悄然掀起眼睫,不动声色地暗暗朝着沧琰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则一无所察地朝她歪了歪脑袋。
清了清嗓音,云慈蓦然开口道:“前些时日沧琰曾同我说过,当初他尚未成为魔君之时,曾被瑶……<1
“咳!"沧琰忽然抬手支在唇畔重重咳嗽一声,目光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云慈会意,他并不愿她将他曾同她说过的那番话讲与他人。奈何话一至半截,只得略显生硬地将将止住。
他二人那番肆无忌惮的眉来眼去自是逃不过应淮的眼里,他轻笑一声,便也不再多问。
云慈兀自凝眸,思忖须臾,倏忽福至心灵地朝着应淮问道:“师父,不知这混沌元石,是何样貌?”
应淮沉下眼眸略作回忆,随即凭着记忆描述道:“一手攥拳那般的大小,剔透晶莹,泛着五彩斑斓的光……
随着他的描述,云慈脑中竞隐隐浮现出沧琰魔界寝殿中的那满殿的珠宝,难不成,这混沌元石,便混迹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