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掉马(上)
瞳孔骤缩。1
昔日与沧琰大战之际,被他魔剑刺入的胸口隐隐作痛,掌心的血渍沿着指缝汩汩浸出,眸底尘封的思绪破茧而出。
难道,这些时日所谓的掏心之言皆是虚与委蛇?那些点点滴滴不经意透出的几分良善,亦不过是他在欺骗于她,放松她的戒备?种种思绪纷乱如麻,再回神时,云慈已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擂台前,浓密的羽睫轻颤,她抬眸,透过虚掩的白色飘带,直直迎向台上的沧琰。沧琰一手捂着受伤的臂膀,抬眸见是云慈来了,唇角勉强勾起一抹贯常的笑意,故作轻松地道:“别担心,我无碍,是他……”不及他说完,云慈便冷然开口,字字似是淬了寒冰一般:“我便知道,魔究竟是魔…死性不改!”
周遭的空气似在一瞬间凝结,半响,沧琰蓦然发出一阵轻笑,又似是低吼。眸中怒意横生,他惨然开口:“对!本座原本便是一时兴起,想着同你玩玩儿罢了。枉你还是堂堂掌门首徒、光风霁月的仙门楷模,还不是被我耍的团团转,居然会愚蠢到去相信一个魔头的话!”四目相对,良久无言。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唯有无声的对峙。或风孤身立于沧琰身后,指尖轻触胸口的血污,低垂着头,唇瓣微颤,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无力出声。喉间一动,鲜血如泉涌般自唇角溢出,与胸的血渍凝汇在一处,愈乌了一层。
眼睑沉重如铅,再支撑不住。他缓缓阖上双眸,身形微微一晃,随即便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蓦然倒了下去。
高台之上,应淮与几位长老神色俱是一变。纷纷迅速闪身而来,应淮修为最深,最先一步赶在或风的身躯坠地之前将人稳稳接在怀里。
或风此刻的面色苍白如纸,唇角血迹尚未干涸,气息微弱得几不可察。应淮眉头紧锁,指尖迅速探向他的脉门,神色愈发沉凝。他分明感知到,指尖所触之处,脉象紊乱索绕,灵力的流动几乎停滞。他唇翼微颤,终是一字亦未出囗。
余下几位长老亦迅速围拢过来,木长老上前一步,掌心运起一道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或风体内。
良久,他撤下手,眉心心蹙得愈紧,低声喃喃:“怎会如此…”应淮连忙追问:“或风他如何了?”
木长老不住摇着头,叹惜道:“那一剑,不偏不倚,损毁了他的灵脉,此后怕是……
后面的话,不肖他说,众人皆已是心知肚明。自今时往后,或风便只得做一介寻常的凡夫俗子,终生与修行一事无缘。“损毁……灵……
恰在此时,或风悠悠转醒,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眸。还未完全清醒,便听得如此噩耗,原本苍白的面颊瞬间血色尽褪。他略一用力,猛地从应淮怀中挣脱开来,身形踉跄地杵在原地,似魂魄被抽离于躯壳一般,一动不动,神情木然。
如此半生仙路漫漫皆化作黄粱一梦,叫他如何承受得住。应淮闭阖双眸,须臾不语,只化作悠悠一声长叹。擂台之下,云慈的神情亦是几分复杂。她先前确是同或风曾有龈龋,可与眼下这般情形相比而论,几乎是不值一提。她扪心自问,这般遭遇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多年刻苦修行顷刻间化作虚无,亦是绝计做不到泰然处之。望向沧琰的目光憎意更浓。
多日的接触,她曾以为沧琰与她认知里的魔究竞是截然不同的,甚而曾因他的言行而动摇内心对魔的偏见。而今看来,当真是自作多情、徒增笑料。沧琰原本就不曾将目光施予旁人,始终定定地望着她,自是敏锐地捕捉得到她眼里这一丝不加掩饰的怨恨。他眸色微暗,眼底似有纷多情绪翻涌,却又在转瞬间化作一片晦暗。他唇角轻扬,忽而低低一笑。1张了张口方欲出言,却见应淮不知何时行至他身旁,侧身一步,以半个身躯将他掩在身后。随即抬眸望向看台之上的众位清元宗、抑或是其他宗门的弟子长老,微微颔首施了一礼,声音沉缓却磅礴有力地扬声道。“此事因我徒儿云慈而起,可确是我清元宗的私事,还望诸位先行移步他处,容我与诸位长老将此事缘由询问清楚,事后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他如此说,众人自是不便再留,纷纷略施一礼后便离了场。良久之后,广场中央便只剩下应淮与清元宗的几位长老,以及云慈、沧琰、或风三人。四周一片寂静,唯余风声簌簌,卷起三两落叶,自低空中打着旋儿。良久的无人言语,应淮轻咳两声打破静默。他先是深深凝了一眼沧琰,复又将目光掠过他,落下擂台之下的云慈身上,眸光微沉。须臾,他淡淡收回目光,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不假思索随意的一瞥。他望向沧琰:“慈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云慈唇翼轻颤,险些抑制不住便要开口应答,话至舌尖便又迅速被咽了回去。她蓦然想起,如今师父口中的"慈儿”,已然不再是她。沧琰暗暗瞥了云慈一眼,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随即又施施然落下,轻描淡写地懒懒开口:“我没什么好说的。”此言一出,崔长老反应最是剧烈。
他从前与执法长老容浅乃是至交,对于已故挚友座下唯一的徒弟,自是视若"故人之子”一般的存在,比之自己膝下的众多徒儿,更是疼宠有加。1如今,这昔日至交给他余留下来唯一的念想,竞叫人重伤至如此地步,修为全废、前程尽毁。凶手却毫无悔过之心,甚至懒得分辨,仅一句“无甚好说”便欲将此事打发,他怎能不怒极。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崔长老近乎是磨牙切齿,心中怒火难平,目光死死地盯着沧琰,似是想要将后者生吞活剥。半响,终是忍无再忍,他蓦地将周身灵力汇于掌心,不待众人反应,便猛然朝沧琰袭去:“应掌门管教不好座下弟子,今日老夫我便来替你管教!”沧琰目光一凛,抬手迎上崔长老的掌风,略一施力,竞是将对方逼得后退两步。他心;中暗暗惊讶,一时竞不知是该感叹崔长老法力低微,连区区弟子小帮都敌不过;还是该感叹云慈修为过深,竟比之一宗长老亦毫不逊色。崔长老面色愈发难看,近乎将周身的灵力透支出来,须臾间有些支撑不住,猝然咳出一口血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及至此时,众人适才反应过来,匆忙上前想要拉开他们。
崔长老却打定主意一般,挥手自二人身侧布下一道结界,将其余人等隔绝在外,复又咬紧牙关,愈加疯狂地源源不断将体内灵力尽数施于掌心。沧琰似是终于被触怒,眸色沉了几分,嗤笑一声:“老东西,你玩真的啊?”
话毕,他亦不再压制体内灵力,周身气息陡然暴涨。他学着崔长老的模样,将修为尽数运转,凝于掌心。刹那间,磅礴的灵力自他体内涌出,如狂澜般席卷至整个结界之内。
崔长老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再承受不住,“噔”地一声,双膝重重砸落在地面之上,竞是被逼得站立不能。
云慈心下一急,再顾不得其他,身形一闪,跃上擂台,疾步赶至结界处。她抬起手,正欲施法破开结界,却蓦然想起,自己此刻身在沧琰的躯壳之内,周身并无灵力。探至一半的手掌倏忽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