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本不得涉政,然边境告急,陛下却忧心镇北王的兵权。”时怀瑾打开木匣,看着舒羽答卷上“以武止戈"四个大字,不由得苦笑。“昨日御前苦谏,才换得这朱砂御批。”
“原想借她魁首的策论,开止戈先河,既全了书院不涉政的体统,又能为南北战局撬开一线生机。”
他将这答卷取出,抚摸着其上的朱批:
“如今却横生枝节,流言骤起……
“此刻若强行揭榜公示,天下人只会盯着舞弊疑云不放,书院亦陷于自证清白的口舌之争。”
“这答卷的真意,早已无人问津了。”
他将答卷折好,递给骆闻:
“倒不如,将错就错,留她一命。”
骆闻看着他递来的答卷,眼神复杂:
“留她一命?”
“时院长,证她清白,是书院本分。”
骆闻没有接。
时怀瑾握着舒羽答卷的手,悬在满地枯叶之中。院长的责任如大山般压在他心头,时怀瑾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骆兄教我,书院要如何帮她证清白!”
“证她清白,便是认了这大逆之言乃书院授意一一“在千夫所指中,让书院众教习和监考对着昊天起誓,说这"以武止戈'的策论,起心动念,字字句句,都合乎规矩!”他将答卷再次展开,只见满纸狂言:
“这纸上的字字锋芒,要让书院剖心心明志,为她的答卷作保。”“这策论的刀锋本要斩向南北的战局,骆兄可敢率先出门为其作证,将矛盾带回书院?”
骆闻看着时怀瑾赤红的眼眶,知晓他一夜未眠,一时无言。时怀瑾喉间发苦:
“纵能证其清白,将她送上魁首之位。”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必死之局。”
“进退维谷,如何两全一一骆兄教我?”
午时的钟声响起前,时怀瑾合上了唱榜的木匣,拂袖而出。骆闻手中,舒羽落单的惊世策论,落入满地枯黄。午时的钟声响起之前。
黑云满城,天色依旧昏暗。
江步月坐在书房里,看着微弱天光透过窗棂。花瓶里的兰与竹对着窗外,落在他皎洁衣袍上的影子,是阴沉的黑色。他就这样在光与暗之间,等待午时的钟声响起。久于暗处执生杀权柄之人,听朗朗午钟,亦如丧钟哀鸣。可没来由地,他却察觉自己的铁石心肠,无端被扎进一根软刺一一那是小七回绝他怜悯时的眼神。
但他很安静。
他只静待午钟响起,将这根刺毫不留情地碾作备粉。直到黄涛一路小跑地冲进他的书房。
“殿下!殿下!”
黄涛喘着气,将舒羽作弊的流言蜚语悉数告知,眼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担忧。
江步月侧耳听着,眼底波澜明晦不定。
他站起身,衣袖拂过兰与竹,撞碎了落在白衣上的黑色影子。心底的那根刺,终究是悄然扎深了一寸。
“随吾去一趟书院。”
他的语气很平静,腰间的红色香囊却因他稍显急促的动作,微微颤抖。她或许死不了。
他却无端地想要保下她。
钟声即将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