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脚步急停,堪堪避开了分水刺。
只差毫厘,那尖锐的刺尖便直接扎穿他的喉咙了。
眼见对方再度抬手欲刺,宋仁连忙掏出李不为给他的那枚漕帮木牌。
“且慢,小子也是给帮里办事的,有令牌为证!”
见到木牌,漕工的手悬在了半空。
“帮里的规矩,上船要付买命钱。”漕工嗓子像是含着沙砾,咔嚓咔嚓作响,“现成的没有,就拿寿数抵。”
宋仁愕然。
这漕帮还真都是些狠角色,对外人狠,对自己人更狠,连自己人上船,竟然都要付买命钱?
不过眼下时间紧迫,再耽误下去,镇长养的那些掘尸奴估计就循着味道追过来了,宋仁可不相信李不为那家伙会替自己解决掉所有的后患。
不就是买命钱嘛,给他便是。
宋仁甩出一叠阴钱砸在船板上,李不为先前使用的铜钱镖紧随其后钉入舱木。
给钱,是代表他守规矩,那枚铜钱镖,则是警告。
拿了钱就走,别踏马挡老子的路。
漕工毫不在意,捡起那叠阴钱,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重量。
“要去哪儿?”漕工满意地将阴钱收起来,继而问。
“义庄。”宋仁淡淡回答。
“不错,够胆。”漕工夸赞一句,掀开船板露出黑洞洞的暗道,“只有死人才会被送去义庄,活人过去的,你是第一个。顺着尸油味走,憋着气别喘。河漂子最近饿得慌,听见活人气儿得发疯,要是半路死了,钱可不退。”
他原以为这里就是地下暗河的出口,没想到这不过是幌子,在船底下,竟然还有一条暗道。
暗道与暗道相互交错,宛如迷宫,寻常人就算误入此地,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看得出来,漕帮对自己这条地下通道,确实是看的极严。
宋仁捏着鼻子栽进腥臭扑面的暗河,腐尸的黏液裹满石壁。按照李不为和漕工的指示,一路穿行,避水鬼,过阴桥。
一路前行,暗河岔口突然亮起盏幽蓝灯笼,几艘运盐的乌篷船首尾相连,船头悬挂的引魂灯里塞着发霉的糯米。干尸般的老船夫撑着竹篙飘来,其中一个篙头挂着的正是义庄才有的白帆。
“听前边的人说,你要去义庄?”
老船夫划着乌篷船来到他身前,打量了他几眼,随意地问了一句。
宋仁默然。
“上船。”老船夫没有多问,只是侧身让开,蓑衣滴滴答答淌着黑水,“二十八个换尸的等着过河,多你一个不算多。”
换尸?
什么意思?
没有容他多想,船夫便催促了起来。
宋仁翻身滚进乌篷,二十八具草席裹着的尸体齐齐平躺。这些尸体脖颈都系着漕帮的盐符,空洞的眼眶随竹篙起落转动。干漕帮的,本就是将脑袋别在了腰上,每天都有人死在河里。
一般横死冤死之人的尸体,都是由宋仁这样的收尸人来收,但十里堂这样势力的尸体,一般轮不到他,而是被统一的送去义庄处理。
义庄,本就是存放棺材和尸体的地方,不奇怪。
暗河尽头传来掘尸奴的咆哮,老船夫突然掀开草席,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私盐包。
“抱紧了。”老船夫一篙子戳进尸堆,“上了这艘船的,就是尸体,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要碰的不要碰……盐煞镇得住河漂子,镇不住人心鬼。半道要是被拉下去了,我可不管捞。”
宋仁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挤进了那堆黏腻的尸体中。
“河漂子来了!”
船尾撑篙的漕工突然怪叫,竹篙“咔嚓”断成两截。宋仁回头望去,河面漂来几具腐烂浮尸,脊椎骨节诡异地凸起,每节骨缝都钻出只血淋淋的耳朵。
“咯吱——”
浮尸突然爬起,脊椎上的耳朵齐齐颤动,一动一动的,似是在探听着什么声音。
明明距离隔得很远,宋仁耳蜗深处却猛地炸开千百道凄厉哭嚎,像是有人用铁钎捅穿了天灵盖,整个脑子都要被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