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拖拽着一团湿漉漉又冒着热乎气儿的叶天狗,并不影响叶遥岑跑的飞快。
“死丫头跑这么快!又跑哪儿野去了才回来!还拽着一头缺了眼睛的病马,是想弄死了给后院的银杏当化肥吗?”追不上自己的大徒弟,叶长生原地一声吼,七分的老态瞬间散了五分。
“师父,你忙你的去吧——”叶遥岑回首,冲着吹胡子瞪眼的师父嘿嘿一笑,拉长的语调听着格外欠揍,“这可不是化肥,这是我新捡来的叶天狗——死不了、死不了嘿嘿!”
这就死了的话,她岂不是浪费力气白拖回来了!
闻言叶长生冷哼一声:“每次都叫叶天狗,新名字都懒得取!”
要不是他如今没空在小辈身上浪费时间,叶遥岑绝少不了一顿耳提面令。
“没空管你个小兔崽子,行,给我记好了,有事没事别来后院!”
“知道了——”叶遥岑还是那副拖长了尾音的怪腔调。
也不怪她阴阳怪气,自叶遥岑、叶芥入门,叶长生就忙于修道,不知是因为半吊子的修道水平,还是越来越荒的生活所迫,每隔几年他就会换一条路子修行。
这一次,他迷上了“长生”。
半月前,叶长生还不叫叶长生,长生观也不叫长生观。
只是某一日叶长生从山下归来,做贼一样捧着团肉块塞进后院,回头就同叶遥岑和叶芥念叨他那刚找着的毕生所向——“长生道”。
叶长生作为师姐弟衣食父母这么多年,叶遥岑明面上面子给足,心里可劲儿地无语。
不就是块烂肉,一股子没冲净血的腥臭味儿隔着好几层黑色塑料袋都能闻到,扔进猪圈都不晓得有没有猪吃。
但叶长生正在兴头上,谁来劝都不理。叶遥岑才不去触霉头,就等着看便宜师父被骗走老命。
也是这老头上了年纪,几团肉块、几句长生不老辞就忽悠得他飘飘所以然,令年岁渐长、身形佝偻的他挺直了腰杆,苍老面容上的褶皱都恣意舒展。
“当年始皇帝兼并天下、年岁将尽,秦人徐君方率三千童男童女东渡瀛洲,寻的就是这‘长生道’!”谈及索求,叶长生神采奕奕,凹陷的双目迥然有神,“而今广天之下皆为废土,人之寿命愈发短暂,徐君方后人劳氏隐姓埋名、更名为胥,叫我一通好找……”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你师父我还是找到了胥世家,讨来了他们宝贝的几块碎渣!”
叶遥岑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回应,当然,那也不甚重要。
重要的是,叶长生对“长生道”深信不疑。
自那日师父带着宝贝“碎渣”归来后,道观便风风火火地换了块新门匾,改名叫“长生观”。
后院也是打那天起才被设为禁地,叶长生不愿讲清原因,但叶遥岑猜也能猜到,师父定是把从胥家讨来宝物被放在后院了。
叶遥岑心知叶长生最近沉迷修道没空管她,悠哉游哉拎着马走到前厅与中庭交界处的厨房。她的手蓦地一松,“啪嗒”一声,叶天狗的脑袋先着地了。
眼见脏兮兮的马驹失去了动静,躯壳的起伏都更弱了些,叶遥岑俯身拍拍叶天狗的脑袋。
“咦咦咦,真昏过去了啊?”
闲庭信步地在观内转了一圈,叶遥岑把灶台前做着饭的师弟拉来,给捡来的马驹包扎伤口。
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道士总要有人洗衣做饭,负责吃食的师弟肤发若雪,眉间一点绮丽红痣就算是相处这么多年,乍一眼看也会让叶遥岑恍下神志。
人,两笔而已。外在什么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叶遥岑肤浅,她就是喜欢好看的皮囊和听话又伶俐的宠物。
眼前的眉间一点朱砂痣的病弱美人,就是三人道观的最后一位居住者——叶长生的徒弟、叶遥岑的师弟,叶芥。
叶芥名里的“芥”字,还是以前逃命时叶遥岑给他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