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珠打在行人肩上,如沾满尘土的蜉蝣散入大地。叶遥岑在山谷溪河下游捡到叶天狗时,它蜷缩成一团的躯壳颤栗着,头顶已经飘了几只秃鹫。
叶遥岑瞥见那一团生物,正是雨下的最大的时候。
白生生、雾蒙蒙,是一匹光滑水亮的白毛马驹。凑近些看,它的躯壳还在轻微地起伏,仍然干净地活着。
唯有那双被挖干净的招子,因为没了眼球而像两个黑黢黢、看不到底的山洞。干涸的泪与血被雨点打湿,在它的眼角下方蜿蜒出新的斑驳痕迹。
许是注意到了有人在逐步靠近,这马驹虚弱地翕动着嘴,发出微弱的“咴咴”声。
它在求救,它不想死。
即便它的头顶已经盘旋着数只、象征死亡的秃鹫。
“死鸟,吵死了。”高举着油纸伞摇晃驱散秃鹫,叶遥岑俯下身端详。
良久,她哂笑一声:“好厉害的造畜术。”
叶遥岑一把拽起马驹的脖颈,两指并拢探到马驹的脉搏和温热的心跳。这脉搏和心跳的位置与马截然不同,全然是人的构造。
“呵呵,你使这造畜一术的可真是行家啊。”叶遥岑猛地起身笑道。
下一秒,她的面容由晴转阴,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除了桃源村和有间客栈那伙人,在这山上叶遥岑想不到第三种可能。
但桃源村只造桃,有间客栈只造羊,人马确实少见。
叶遥岑并未否决这两种可能性,因为这马驹,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观感。就好比是,它还算人的时候,二人也算相识。
若是熟识,会是哪个倒霉蛋呢?
叶遥岑抬脚碾上马驹的前蹄,马驹“咴咴”痛呼出声。
坤道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不管你生前是人是骡子还是马,如今被我捡走,以后就得听我的,知道吗?”
勉为其难地伸出左手,叶遥岑攥住马驹茂密而纯白的鬓发,手肘发力愣是将整只马拽出悬空,在通往道观的泥泞小径上拖出一道长痕。
“天黑黑~要落雨~”叶遥岑哼着不成调的山歌,右手撑伞左手拖曳着马驹,“我喜欢诚实的人和忠心的狗……”
“以后你就叫叶天狗吧。”
上一个拥有这名字的生物是个人,但很可惜,他背叛了当时尚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叶遥岑。
人也是动物,还是动物中最靠不住的品种。
人类叶天狗最后背叛了,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被叶遥岑扔掉了。
湿漉漉的马驹被拽进道观前厅的门槛时满身泥巴,半死不活像是咽了半口气,全然看不出先前白龙马一般的神气样儿。
冰凉的水泥地面不吸水,沾了泥巴的雨化作污水从马驹身上涓涓溢出,聚成一小摊浑浊的泥水。
换了一身干爽的道袍出来,叶遥岑瞥见地上积聚的那一摊污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师父不喜欢有人脏了师弟辛苦打扫的地板。
特别是大早上。
“叶遥岑!”中气十足的喊声愈来愈近,但他毕竟上了年纪,奋力追赶了会便撑着腰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