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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三年秋,关中大旱,颗粒无收。京郊一群流民因对官府不满,于皇帝在城郊祭天之际,扰乱国典,冲撞圣驾。
彼时恰有一名刺客混入人群之中,用暗器刺中皇帝胸口。皇帝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十几个太医轮番诊治,诸臣昼夜祈求祷告,到了第三日,才转危为安。
经此一事,皇帝彻底伤了根基,精力大不如前。为静心调养,他索性颁诏命太子监国,皇长子魏王辅政,自己不再亲理庶务。
太子与魏王分庭抗礼,两方虽相互制衡,可表面上,还算相安无事。
然而三个月后,局势骤然生变。
朝会上,时任门下侍郎的张暨则忽然当庭揭发京郊流民冲撞仪仗之事乃中书令言峻挺暗中煽动,指责其与叛贼私下往来,意图谋逆。
为佐证此言,张暨则还附上了一封据称是言峻挺与叛贼密谋的书信。其中“以悖逆之举行忠义之事”一句,正触皇帝的逆鳞。
皇帝勃然大怒,严令三司彻查此事,月余间提审了近万人,京中一时人人自危。
可即便是在这般暮霭沉沉的氛围之下,朝野间仍出现了许多为言家鸣不平的声音。太子更是以储君之位为言峻挺作保,坚称此事为奸人陷害。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没过多久,言峻挺竟然主动承认了谋逆一事。他的供状中除了乞求圣上让他速死,再无任何为自己辩白的话。
消息传出,朝野一片哗然。
那些曾经坚信言峻挺清白的人中,有的觉得遭到背叛,转头便痛斥其欺世盗名,有的心存疑虑,却最终选择了缄默不言。
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即便面对着白纸黑字的铁证,仍不相信言相会做这样的事情,认为是酷吏罗织冤狱,屈打成招,希望皇帝重审此案。
宜宁公主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她几次上疏请求皇帝派医官给言峻挺查验伤势,以确定他身上有没有刑讯逼供的痕迹。
半个月过去,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她又面见皇帝,希望皇帝能够更换一批审讯的官员,不让张暨则和魏王的人插手此案。
可皇帝非但对她的进言不予理会,到最后甚至怒不可遏地猛拍桌案,质问道:“萧妙悟,你这般违逆君父,是想与言家同罪吗?”
听到这番话的众人心中都打起了鼓。
若连皇帝最宠爱的宜宁公主都免不了被处置,那旁人沾上这同情逆党的罪名,岂不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这一问如寒刀霜刃,将所有为言家辩白的声音彻底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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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声倏然变得凄厉,穿过树梢间,带起一阵哀鸣。姚韫知心乱如麻,抬手撇去眼角的泪痕,哽咽道:“玉漏姐姐,你是知道的。妙悟贵为公主之尊尚且如此步履维艰,我一个寻常闺阁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姚大人是在御前说得上话的啊。”
姚韫知叹了口气道:“若妙悟真的找到了什么足以翻案的证据,我或许还可以劝爹爹向圣上上书覆查此案。可现下言相自己都认了罪,我爹爹如何能替他出这个头?”
玉漏迟疑了片刻,咬牙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随即从腰间掏出了一块手绢。
一瞬间,一股浓浓的铁锈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扑入鼻腔。
姚韫知险些呕了出来。
她剧烈咳嗽着,好半晌才缓过来。待到眼眶中的水雾散去,她才看清玉漏的手绢中包裹着一条血迹斑斑的麻布。
姚韫知强忍着恐惧,将目光落向手帕上模糊的字迹。分辨出那一句“满腹沉冤,昭雪无门”,她蓦地抬起头,颤抖着问道:“这是……怀序的血书?”
“是,”玉漏颔首,“这虽算不得直接的证据,可至少能说明审理此案的人中有人徇私枉法,所以才让言公子的冤情没能上达天听。”
姚韫知的手颤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