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婴孩,是裴家第四代的嫡长子。
“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被裴家人找到。”王濯当机立断,“殿下现在就出寺。”
高见琮说:“你与我一起走。”
王濯坐在原地没有动,一字一顿道:“殿下应该知道,我留在此处,作为人证被执金吾带回审讯更好。”
她是王家的女儿,与裴氏素无罅隙,即便在此也没有作案动机。
无非是进一趟天牢受些苦头。
高见琮便也不挪步,只说一个字:“走。”
二人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王濯见拗不过他,再耗下去谁也走不了,只好退让:“就算要走,也得把这个孩子先处理了,不然殿下还没走出寺门,就要被裴家人发现。”
风声如泣如诉,高见琮回头望了一眼,终究不忍。
王濯活动了一下腿脚,估摸着药效差不多过了,扶着墙站起来,撬开佛像下存放舍利子的八宝琉璃龛,自裙摆上撕下一大片染血的绸缎,将那血淋淋的孩子裹起来,小心卷好放入其中。
“托体同山阿,与佛骨同棺而眠,也不算薄葬了。”王濯擦着手上的血迹。
高见琮静静看着她做完这一切。
分明是个十六七的女孩,面容尚稚嫩,身量还单薄,做起这些事却全无惧色。连那脏污血迹沾在她苍白秀美手上,也如红莲朵朵绽在指间,惊人的冶艳。
待王濯将血迹略略擦拭干净,抬起头时,高见琮又将视线转开。
在河边浣了手,两人沿着山路回到寺院,裴府的私兵与一队羽林卫正将大门围着,查察照身帖,逐一清点放人出寺。
高见琮远远看见了,走快两步拦住前方的女子,欲买她的帷帽。
那美妇人的相公起初不愿,恶声恶气叫他离家妻远一些,待他拿出一锭银子,又欢天喜地地允了。高见琮便让王濯带上,走在人群最后。
法门寺香客如云,裴家人又盘问得细致,很快就有人等得不耐烦起来,嚷嚷着:“丢了小娃不去找,在这查什么!”
裴家人早就从僧侣口中得知七皇子在此,封寺验人头正是为了找他——
即便裴小侯爷找不到,能将此事攀扯到七皇子头上去,也够他愁一段时日了,裴太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只不过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信陵侯排开众兵士走出,信手拔了身侧一个府兵的长刀,点着那人威吓:“丢的可是本侯的嫡子,太傅的重孙,你算什么东西,敢与裴家作对?!”
高见琮实在听不下去,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走到信陵侯面前去。
不用拿出腰牌,往那一站别人就知道他是谁。
信陵侯冷笑一声,执金吾已经小跑过来,行了个礼,殷切道:“殿下缘何至此?也是来……”
“我来敬香。”高见琮打断他。
“方才就听住持说殿下也在寺中,待我们到了禅房,反而人去楼空。”信陵侯笑了笑,礼数虽然周全,却不动声色拦住了去路,“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方才到何处去了?”
高见琮不答反问:“你盘问我?”
“不敢。只是丢了孩子,难免都要问一问。”
“不曾见过。”
他声音冷冷的,如水砯崖,丢下一句话就要直接走,王濯跟在后面,却被拦了下来。
“这位是……”信陵侯眯起眼睛打量着王濯。
旋即有两个府兵靠了过来,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去摘她的帷帽。
高见琮隔着袖子牵起王濯手腕,另一只手已然按在剑上,目光锐利:“我宫里的人,你要在这里让她露面?”
他的态度如此明了,信陵侯便不得不思忖一番。
皇子身边的宫女,只要他喜欢,指不定以后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算是半个主子。轻薄皇子的侍妾,告到皇帝那里,他们有理也成了没理。
不过这女人是谁不重要,七皇子出现在这里,就给了他们攀咬的借口。
信陵侯点了头:“放人。”
堵在山寺门前的府兵收了刀,让出一条道,高见琮带王濯走出去,直到马车前才将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