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炉里煨着上乘的紫笋茶,谢皇后只梳了一个简单的斜髻,象征六宫之主的簪珥墨玳俱藏在发间,并无半点倨傲。
看她还亲自净手煮茶,陈国夫人正欲托大说教一番,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去。
“阿槿要见我,无非是为琮儿的婚事,想必此刻,她就在复道上谢家的马车里,等我传她进来。”
谢皇后笑了笑,拿一个拳眼大小的瓷杯,给陈国夫人斟上茶:“母亲恐怕有所不知,去上林苑之前,她才来见过我,推掉了琮儿和王漱的婚事。”
“这……”陈国夫人隐约听说过一二。
“琮儿被幽那几日,她闻风而动,转头就定了四皇子给王漱,未曾来看过我一次。如今刚圣上刚移驾,她就急着入宫来见我,母亲应当能猜到她是为何而来罢?”
喝着茶,陈国夫人有些食之无味:“自然……只是娘娘也该想到,王家大姑娘母亲已经没了,她如今就是你妹妹的孩子,总比别家女儿亲近。若非你执意不愿让琮儿娶你哥哥那两个孩子,我宁愿换阿绾嫁,也不替你妹妹跑这一趟。”
“都是权臣,又是望族,难道娶王家的女儿,就和娶自家女儿不一样?”谢皇后的语气也生硬起来,“我从前就说过,太子已死,世子年幼。我既为皇后,琮儿又深得陛下喜爱,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是皇帝心中最属意的太子之选。可你们呢?”
“硬是要将女儿嫁进来,一个一个,是嫌琮儿还不够树大招风吗?当今圣上并非庸碌之辈,想用裙带关系党同伐异拉拢皇子,问问她的骨头有几两重,敢上天子心中那杆秤?!”
陈国夫人怔了怔。
记忆里她鲜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她的长女自幼熟读经史,曾立志要做个女宰相,后来被送进宫,成了这里走不出去的一株高山草。
只是那眉宇间,还依稀能看到当年睥睨史册的意气风发。
“枚儿啊……”陈国夫人唤着她的乳名,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有股莫名苍凉。
“还请母亲回去转达大哥小妹,他们要与谁结亲,我不置喙,将皇帝六个儿子都拉去做女婿都可以。只是在我这里——”
谢皇后放下茶壶,敲金击石:“我决不让琮儿娶任何世族女儿。”
皇帝推行新政,世家已入穷巷。
只要圣上三五年内不驾崩,寒门子弟拔擢上来,历史的轮毂就很难再向后转。
高准这个人,用人唯贤不避亲,谢枚与他夫妻多年,深知她们母子得势不过是琮儿深受父皇喜爱。
她要做的,就是让高见琮做好皇帝眼中的直臣,不被母族拖后腿。
谢皇后将陈国夫人送到门外,看她上了马车,终究没和妹妹见一面。
回到宫中正遇高见琮来见。
“外祖母同母后有话说?”高见琮敏锐地看出她面色不虞。
“说你的婚事。”谢皇后入内坐下,只觉浑身疲惫,“你姨母要将女儿说给你,我不愿见她,就找了外祖母来说项。”
话一出口,高见琮扶在她腕上那只手顿了顿。
谢皇后亦察觉到了。
高见琮问:“哪个女儿?”
谢皇后答:“长女,就是从前许给你四哥那位。”
她转头,目光划过儿子高挺的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