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全在说谢满江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对象,只要她同意和谢满江领证,谢满江常年生病的母亲带着谢满江年幼的三个孩子住街道办主任家,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街道办主任绝对受不了,亲自给她和谢满江开结婚证明,她就能顺利留在城里。
所有人都说她命好,跑了一个朱修荣,又来了一个谢满江。
或许她命真得好。
来到公园,黄述玉坐在长椅上,把报纸摊在膝上。
眼前是一个湖泊,三只黑天鹅搅碎一池阳光,金光闪闪,夺人眼目,黄述玉看得出神。
谢满江伺候母亲上厕所,给最小的孩子喂了奶,把奶娃子放到母亲身边,把老大、老二送到托儿所,匆忙骑车赶到公园。
一抹亮色闯入他的视野,谢满江第一眼就认出对方就是他的相亲对象。
对方长得很出挑,枣红色高领毛衣,外边套着一件深蓝色羊毛大衣,衬得皮肤更像剥了壳的水煮蛋,整个人鲜亮的夺人眼球。
处处透着小布尔乔亚的精致。
谢满江这会儿后悔早上没到剃头师傅那里理一下发,修一下面容,换一身衣服。
不过他只有两身衣服,还都是工作服。第三任妻子去世以后,也没人给他洗,两身衣服都不干净,他换不换衣服都一样。
现在的风气是越穷的人风评越好,愤怒、敌视小布尔乔亚做派。谢满江把这些情绪通通掩藏起来,上前跟黄述玉打招呼:“黄述玉同志你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满江,在木材厂工作。”
黄述玉抬头,对方长得挺斯文,就是有点不修边幅,和朱修荣是两种极端。
黄述玉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黄述玉对他并不热情,让谢满江有些恼羞。
他三任妻子都是他徒弟,每一任妻子一开始也跟黄述玉一样,结果不到一周,上赶着跑到他家帮他照顾老娘、孩子,主动提和他组建家庭。
不久的将来,黄述玉会跟他每一任亡妻一样,谢满江呼吸急促,身体颤簌着。
谢满江克制着激动,坐长椅上,隐晦打量黄述玉。
黄述玉靠边坐,刚坐下,就听对方说:“我听人说你和一个军官处过对象,那个军官在部队,你俩靠写信交流。好像那个军官今年过年回家探亲,要从我们这里经过,带你回杭城老家结婚。元宵节都过完了,那个军官依旧没来……”
“你三任妻子都是难产没的,你难过吗?”黄述玉偏头,眼睛清澈明亮,可以看出那段经历并没有让她觉得自己不堪,抬不起头。
谢满江让一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分三步走,第一步不着痕迹贬低对方,引导对方认为配不上自己,第二步,在第一步的基础上抬高自己的身价。
第三步通过把自己成功塑造成一个孝子和痴情种的形象,获得女人的好感。
第一步被黄述玉打断,谢满江心里不愉。
黄述玉却没察觉到分毫,她只看到谢满江的身体迅速被痛苦吞噬,对方眼神黯然说:“我曾经想自杀过,街道办的董姨和厂工会的薛姨带我娘和孩子到我面前,问我,如果我走了,我娘、我的孩子该怎么办!我退缩了。”
黄述玉呼吸错乱了一瞬,语气温柔说:“活着的人要往前看,因为这世上还有我们爱着的亲人。”
“为了我爱着的人,我要努力活着。但是我也真的没有心思经营下一段婚姻,只想找一个人搭伙过日子。”谢满江情绪低落,旋即伸出手,面含笑意说,“我会帮你留在城里,作为条件,你照顾我母亲,和我的三个孩子。”
黄述玉没有伸手,带着歉意说:“我无法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和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
“我们可以在婚后培养感情。”谢满江急忙说。
黄述玉再一次礼貌婉拒了他的邀请,头也不回离开了公园。
黄述玉坐公交车回家。
下了公交车,走进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两侧是老旧低矮的青砖瓦房,这一片是机械厂的房子。
巷道是青石板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