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阿珍啊(二)
但无奈他在学校待得太痛苦,没人跟他玩,好不容易有个被吹捧的技能,他就想跟同学拉近距离,于是跟周围人说,每天可以开卦算一个。没想到这么一来大家更热情了,觉得他像什么世外高人,排队的人都快排到毕业了。
他每天就算一卦,只说一些不紧要的事,可架不住人多,同学们爱起哄,他有时候被架起来,少年人抹不开面子,就多说两句,别人一夸他他就有些受不住吹捧,泄露得越来越多。
没多久他就病倒了。
爸妈从市里回来一趟,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他在学校里招摇,迟早惹出事。他师父是个老太太,老太太八十多了,身体已经很差劲了,走路都颤颤巍巍,还是来敲了他两拐杖,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之后去学校,他就开始胡说八道,但更奇怪的是,不管他胡扯得多离谱,那些事很快就会真的发生,学校的人直呼他是神人,把他当传奇,而他却吓得脸色苍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家里柳仙走了,临走前说保不住郑家,他们本来没多害怕,保家仙离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保不住也可能只是不可更改的命定坎坷,家仙再厉害,也不能与天命对抗。
但预言反复成真也太诡异了,他们怕那是家里要遭祸的前兆,那一阵他每天都提心吊胆魂不守舍,他的师父,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那时已经缠绵病榻,没多久撒手人寰了,临终前唯一告诉他的就是,要务必小心……小心开天门。但没有人知道开天门是什么意思。
郑家查了很多资料,老太太家里也帮着查过,都没听说过,方圆几十里能人异士都访问过,始终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东西。郑东南从那之后就一直病着,到现在都没好。但好在,除了生病,家里也并没有大事发生。只是一直这样总归不是事儿。
闻人笙听完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夏灼。
这世上仅存的一个神,若能开天门,只能是她。夏灼小口品着茶,去年的陈年旧茶,没滋没味的,她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带我去见见郑东南吧。”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起身:“跟我来吧。”夏灼侧头瞥了她一眼,突然问了句:“你前夫呢?”女人恨恨道:“死了,那就是个人渣。”
“哦?"夏灼表现出好奇。
女人似乎不想说,但还是简单说了句:“结婚后发现是个变态,动辄打骂人,精神估计也有问题,一发病就跟疯狗一样,我受不了他,想离婚,起初他不同意,还打我,我哥去给他揍了一顿,他老实几天,没想到没多久他喝醉开车,摔沟里没人发现,就那么死了,真是老天有眼。我们没孩子,也算幸运,从那之后我就搬回家住了。”
夏灼点点头:“你老公是哪儿的人?”
“同村的,住在南口。”
一股强烈的直觉攥住她,夏灼问了句:“家里栅栏墙那个?”女人有些意外看了夏灼一眼,最后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点点头:“嗯,他家里没什么人了,他爸妈有个养女儿,结婚后留在了外省,一年前才回来,好像是离婚了,娘家这边,哥哥死了,养父母也去世了,现在就她和女儿两个人住在那里。那母女两个奇怪得很,从来不出门,也不和村里人交流的。”夏灼点点头,大概猜出那个女孩儿就是刚刚见的那个了。但是她为什么去给许忆珍烧纸呢?
而且叫的是“阿珍”,很亲昵的称呼,但俩人从年纪上来看,应该从没见过才对。
“村里有叫许忆珍的人吗?"夏灼问。
女人迷茫地抬起头,思考了一会儿,缓慢摇摇头:“没听说过,我们村儿没有姓许的。”
这村叫郑家村,村子里有一半以上都姓郑,统共就几十户人家,除了姓郑的,还有姓崔和姓李的,除了这三个姓,就几乎没别的了。夏灼看她表情不像是撒谎,但也没有全信,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郑东南在朝南的小卧室住,他并没有预料中那么病恹恹的,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不停在咳嗽,这会儿拿着手机盘腿坐着,在玩游戏,一款枪战游戏,杀线了眼,几个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好被人一枪爆头,血条瞬间清空,他捶胸顿足片刻,这才抬头看了眼:“这谁?”
郑东南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女生看起来单薄瘦弱,但眼神却冰冷沉静,压迫感十足,男生很高大,一张脸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但显得有些阴邪,而且那一头红毛实在太扎眼。
夏灼也在观察他,男生已经很瘦弱了,枯瘦如柴也不过如此,浑身上下的生机似乎快要被刮干净了,但胸口一团白色却始终护着他,保住了他发岌可危的生魂,不然他应该早就一命鸣呼了。
“能帮你的人,把你生病前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包括你见了什么人遇见什么事,甚至吃过什么东西,越详细越好。“夏灼没空跟他寒暄,拉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他,顺便抬手触摸他的脉,“你已经快被耗干了,只是有东西护着。”
她徒手抓了一下,从他胸口抽出一丝白雾,闭眼感知了一下,“命牌,应该是长辈给的,舍了自己一身功德给你做的护身符,但也耗得差不多了。”郑东南有些意外,从脖子里掏出来一块儿玉牌,喃喃道:“我师父临终前留给我的,她会些玉器活儿,我以为是给我留着做纪念的。”郑东南似乎被唬住了,沉默好一会儿,竟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但思考到一半又忍不住怀疑:“我凭什么能相信你?”夏灼缓慢靠近他,“看着我的眼睛。”
少女的眼神漆黑如点墨,仿佛漩涡一样,此时正是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沉下地平线,郑东南只觉得目眩神迷,她的眼神像深渊,渐渐把他吞噬。他看到地府的大门缓缓洞开,成群的乌鸦衔着落日的余晖奔向荒海之底,金红的孤光如太阳的晕影闪烁着,慢慢把他的神智拖拽进去,他仿佛走马灯一档看到自己的一生闪烁而过,最后定格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场景,那大约是很久以后,不是现在。
关于死神的传说,当地流传了千年,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郑东南恍惚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是什么,浑身一震,哪怕他天生带有阴阳眼,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见识过这世间的另一面,但他向来不觉得死神是真的存在的东西。
夏灼抿了下唇:“放心,你阳寿未尽。但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你自己也会一些卜算,应该知道预言只是存在一种概率,如果当下的困局不解决,你的列期可就不远了。目前我是唯一能帮助你的人。”郑东南早就被这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这种无能为力和绝症病人也差不多,但唯一的区别是,绝症的人还有病例可以参考,知道自己会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病痛折磨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更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什么结局。那种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每天都喝很多药,尽管每次的药都无济于事,但还是忍不住怀抱一丝期望,万一呢。
但那种无望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殿下,求您帮我。"世人都怕她,每年登上不可言峰埋亮片的不计其数,企图他远离人世,永远被封印,沉睡着不要醒过来,但此时此刻,郑东南却真的有一种她是唯一一个能解救自己的神的感觉。她身上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那就说吧。“夏灼抬了下下巴。
郑东南开始思考,过去太久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详细地讲述了所有发生过的事,甚至包括他每天大概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吃饭,吃的是什么。当他提到自己有一天跟着长辈去祭祖的时候,夏灼终于才打断他,“你去了南边的坟地?”
“啊?哦,是啊,那天是祭日,郑家祖祖辈辈都埋在那儿,虽然那边只有十几个坟,但其实地下埋得非常多,早些年被人平过一次,坟包没了很多,但大家去祭祖,拜完自家,都会绕一圈野地里再拜祭一番。”“那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郑东南仔细思考,“好像没有。不过……那天我看到一个女孩儿,我是说鬼魂儿,我天生体质和别人不一样,能看到脏东西,我没声张,刚开始也没理她,那女孩儿可能是孤魂野鬼飘到那儿的,因为我不认识,而且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手我们这儿的人。”
“她穿什么?”
“很奇怪的衣服,有点像动漫上的人物,女孩儿长得还挺好看,她在那儿坐着看书,看起来还挺滑稽的。”
夏灼徒手挥了一下,雾气凝聚成影子,是刚刚坟地上的女孩儿,“是她吗?”
“对,就是她,不过没这么大,年纪要再小一点,穿得跟这个很像,但更复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