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蜘蛛
杜鸢从习道场上跃下,向懒洋洋等在树荫下的好友走去。好友是医修,和她聊天的过程中顺便帮她把身上细碎的小伤口用术法疗愈完成,随口道:"还有七天第一重选拔就结束了,各个派别魁首应该可以大概确定了吧。”
宗门大比的第一重选拔一共进行十五天,选拔时间过半,有些实力强大者的积分已经到了一骑绝尘甩第二名数十分的地步。比如杜鸢。
能在竞争激烈的剑修派别中做到领先天枢学宫的第二名十二分一一这意味着哪怕只论赢的场次,天枢学宫的那位剑修也需要赢六场才能与她分数追平一一这种成绩,即便是第二次参加宗门大比也足够引人瞩目了。她是本届宗门大比中,问仙宗最有望夺得魁首的人。然而这位夺魁热门在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半响,随后她说:“你和符盈师妹熟悉吗?″
“符盈师妹?"好友也是问仙宗的弟子,闻言一愣,随后迟疑说,“你说掌门的徒弟、今师兄的师妹?我只听温执事提起她过,和她不熟。”杜鸢的脸上没有失望也没有别的情绪,但作为与她熟知多年的至交好友,医修还是觉出几分不对。
好端端的,她忽然提符盈干什么?就算她这场的对手就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师妹,也没见她之前结束对决后提起对手啊。医修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看了一限习道场另一边。为了帮参与者们以最好的状态上场,每届宗门大比的承办门派都需要给选拔弟子提供价格低廉的治疗。
此时,天枢学宫简易搭建的棚子便立在习道院的角落。在医修抬眼时,恰好有人掀开帘子走进去,棚内的苦涩草药气味逸散一瞬,连带着也让她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身为医修,只一眼她便有了判断。
和身旁只是有着零碎伤口的杜鸢相比,作为她对手的小师妹就有些狼狈了。但杜鸢下手一向有分寸,她没有踩线凌虐敌人的癖好,所以符盈身上的伤口虽然有很多,但都是容易处理、简单治疗就可疗愈的类型。她坐在习道院中简单搭建的棚内,正伸出右手任由天枢学宫的弟子用灵力覆盖伤口,似乎是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着眉,但面上还是乖乖笑着和医修聊天,眼睛亮晶晶的。
帘子落下,医修看向杜鸢:“你这一场不是赢了吗,她有情况?”“没有。“杜鸢反驳得很迅速,皱着眉,“我不是说她作弊,只是…“只是?”
杜鸢回忆着自己当时在场上的感觉:“她的动作技巧性很强,应当下山历练过,虽然修为是金丹期,但对灵力的运用比她同修为的人要高超很多。”医修:“噢,这不就是和上一届宗门大比的你很像嘛,后生可畏。”出乎她意料的是,杜鸢摇了摇头:“她不是我。”身形高挑纤细的女子缓缓说:“现在是酉时,今日的对决到现在已经结束了。刚刚我和她较量的这一场是我进行的第四场。”“虽然不清楚她的具体场次,但她今日大概也进行了至少两场对决。”医修不明所以:呃?”
杜鸢:“即便每次结束都有医修帮忙处理伤势,但一场对决结束,场上双方的状态都会不可逆地下滑,直到最后一场对决就是状态最差的时候。”比如同样是对决,但对手双方一个是第一场,一个是第四场,后者比起前者有前三场的损耗,并不是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在应战。天枢学宫当初可能考虑到了这件事情,但碍于种种因素还是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当做睁眼瞎。
这件事没人可以避免,即便是一骑绝尘、修为远超绝大部分修士的杜鸢,比到第四场时都有些疲惫,既有精神上的紧绷,也有灵力上的损耗。“但是,"她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到被门帘隔绝的棚子内,声音中难得带着几分迟疑,“她好像不受影响。”
棚内,符盈忽然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温柔可亲的医修投来关怀的眼神:“怎么了?是风寒吗?要不要我给你配一些药?”
符盈摇摇头,自己换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将左手抬起,感受到温和的灵力隔着衣物贴在腰腹。
实话说,有点疼。可她还是努力扬起笑容,继续着自己之前的话题:这么说来,仙师最近岂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医修一面隔空给她用灵力疗伤,一面在桌上给等在旁边的弟子捣药,看上去恨不得再多长几只手来用。
在符盈的努力下,医修对这个初见面的外门小师妹观感很好,不介意和她再多聊几句,当下便道:“是啊,忙得已经三日没合过眼了。若只是伤势过重也还好,左右不过是转给学识广博的师兄师姐们,最难搞的没有致命重伤、处理起来很麻烦的人。”
符盈眼巴巴看着她,声音变小了:“仙师是说我吗?”“不是说你。“医修耸了下肩,“你们剑修还好,有些法修、乐修…这些派别的修士基本上都是用灵力直接攻击,受伤也基本是内伤,有时候看着很痛苦,但检查不出来伤口在哪里。”
符盈长长地喔了一声,好奇道:“那这种伤患最后怎么处理的?”“问攻击的人呗。"医修动作利索的将药敷在符盈手上最严重的右手上,说,“基本上都会给出解决办法,不过也有些人自己都把握不了自己的术法,问人为什么灵力枯竭了也说不知道。”
符盈不动声色:“灵力枯竭?这么严重?是伤及灵根了吗?”“这是修复伤疤的,味道有些大,别蹭到身上。"医修嘱咐了一句才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伤及灵根,是丹田有些受损,打个比方就是破了个洞,存不住灵力了。”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她感叹了一句,“丹田虽然破了,但花重金治好后反而更宽阔了一些。后来听说鬼门关走了一遭,停滞多年没有精进的修为也提升了。”
不枉她在这里忍了许久的疼痛。
符盈精神一振,正要说话又被自己右手上敷着的膏状草药熏得打了个喷嚏。要说苦也不是苦,但着实非常刺激鼻腔,难怪医修说最好不要沾到衣服上。她在心中嘀咕一句,脸上微微睁大眼睛,一副感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样可以吗?用出这招的道友难道没有被警告?”“这应该不是独门技,有类似情况被送过来的人,他们的对手门派很杂的。“医修漫不经心说,“丹田受损这种情况其实挺常见了,历届宗门大比上都有,只是有钱到能修复的比较少见。”
有一句话医修没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参加这届宗门大比的弟子貌似都很有背景,因为伤人者和被伤者都背靠门派,下手都比之前更肆无忌惮一点,各种千奇百怪的招都用了出来,连带着让她都大开眼界,见到了很多闻所未闻的伤情。
开阔眼界,但也确实很累,痛并快乐着的医修叹息。符盈若有所思,隐约抓到些什么。
一刻钟后,她借用临时隔间用净尘术清理了一遍自己,换了件新衣服才向问仙宗暂住的客舍走去。
她的运气很好,在门口截住了将要出门赴宴的苍喻。符盈时间很紧迫,简单问候几句后便直入话题:“师父,您认识许元念许前辈?”
“认识。"苍喻非常了解自己徒弟的秉性,饶有兴趣开口,“你是为前夜的事情来找我的吧?想知道他找我聊了什么?”符盈诚实点头,眼巴巴瞅着她。
苍喻对自己徒弟一向宽容,只要不是涉及机密的事情,只要符盈主动来问,她一般都会告诉她,让她自己思考。
“他来向我询问当初徽山妖怪袭击仙舟的事情。"苍喻慢慢说,“顺便告知徽山近些日子的动向。”
很久之前符盈就对许元念和温垂荸的关系有所猜测,前些日子从小师叔口中获知温垂草是徽山那位大妖的女儿,按照当初他托符盈给温垂荸带过的话来测测,她觉得许元念一定会在徽山这件事情上有所行动。苍喻的话验证了她心中的这些想法。
符盈:“徽山与魔君合作了吧,许前辈有提到两者合作的内容是什么吗?”“不妨猜一猜?"苍喻微笑着,提示她,“你觉得昨夜许元念为何那般顺从地跟着纪聆竹进了牢狱?”
有很多阴谋在京城中悄无声息地铺展。一只蜘蛛吐丝织网,可下一瞬,另一只蜘蛛吐出的丝覆盖原本的网。数只蜘蛛在吐丝,层层叠叠的,共同编出了一张谁也无法完全看透的巨网。
所有人都是蜘蛛,所有人都是另一只网上的猎物。吐丝是挣扎,挣扎亦是在吐丝。
符盈既不想成为猎物,也不想成为蜘蛛。
一一她只有成为斩掉所有蜘蛛和网的利刃,才能彻底翻盘。于是她望着苍喻,说出来自己思虑一整天的答案。符盈慢慢说,“他是诱饵,一个诱徽山出手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