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然心里咯噔一下,看眼心电监护上的心心率,显示是56次/分,姚阿平的基础心率在70左右,下降不太多,其他数值还算平稳,她松口气。唐医生做完心心电图,仔细看了看说:“还算平稳,再观察看看。”林与然点了点头。
临出门,心电监护上的心率数值又掉下来一点,50了,唐医生停住脚步,回头问林与然:“病人如果不行了,抢救吗?”“抢。“林与然没犹豫。
唐医生欲言又止,开门迈出半步,又折回来,恳切说:“呃……病人生命质量不高,抢救意义不大,这样长年累月躺在床上,对你妈妈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唐医生。"林与然打断他,“请尽力抢救我妈妈。”唐医生抿下唇:“好的,我去下医嘱给病人上点强心的药。”“谢谢。”
唐医生出去了,陈姨上前说:“阿平的心率从上午开始一点点往下掉,但掉不太多,60多,医生说还算平稳,就没跟你说。”林与然点点头。
三人坐下来,陈姨扫眼他俩手上的戒圈,微微笑了下,没多问。姚阿平心率又往下掉了一点,掉得人心里没着没落的,三人都没什么心情闲聊,只安安静静坐着。
林与然坐姚阿平床边,静静抓住着姚阿平的手,姚阿平的手要比平时凉一点,林与然拿手给她搓了搓,抱在手心。
护士进来给姚阿平输上强心药,可姚阿平的心率还在以一种平缓的下降趋势一点点往下掉。
林与然不说一句话,静静盯着心电监护上的数值,默默祈祷那个数值能升上去。
掉到40的时候,一群医护推着抢救车冲进来,林与然被迫离开床边,给医护腾出方便操作的位置。
林与然就站一个角落里,看着医生给姚阿平加大了用药剂量,但依旧持续下跌的心率,平静到异常。
迟曳静静站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轻抚着,不说话。心率掉到30的时候,姚阿平的呼吸、血压、血氧饱和度也跟着一起掉下来,唐医生让护士加用了兴奋呼吸和升压的药物,给姚阿平上了高流量吸氧,拉头问林与然要不要电除颤。
林与然喉头哽一下:“要。”
医护推除颤仪到床边,除颤仪放电的声音响起,一股皮肉的焦糊味在病房蔓延开来。
然而,床上的姚阿平心率依旧在下跌。
陈姨过来拉住林与然胳膊,含着眼泪说:“然然,你妈妈想走,就让她安安稳稳地去吧,别折腾她了。”
话音落下后,姚阿平的心率呈一直线,呼吸、血压也跟着显示为了0。迟曳揽紧林与然的肩。
林与然平静问唐医生:“还有别的办法吗?”唐医生:“抱歉!”
医护拉了死亡心电图,记录了死亡时间,给姚阿平把插在身上的管路都拔掉,就都退出去了。
病房里静悄悄。
偶尔有陈姨的一两声抽泣声。
林与然走过去,跪在姚阿平床边。
迟曳被医生喊出去办一些手续去了,办理完,进来时,就看着林与然呆呆地跪在姚阿平病床前,不说一句话,也不掉一颗眼泪,像一尊苍白雕像,与医院白色的背景几乎融为一体。
他走过去,陪她一起跪下来。
轻揽她入怀,抚她背:“林糯桃,难过就哭出来,别憋着。”听见他的声音,林与然像是回神了,依旧不掉一颗泪,她伸手抓过姚阿平褪尽温度的手,似在和迟曳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我妈妈遇到那样的人渣,她心里该多苦,她该多难啊,而我却还要跟她较劲,不和她好好沟通。”“到最后我都没来得及跟我妈妈说一句对不起!”迟曳搂紧她:“妈妈早就原谅你了,不是嘛。”林与然眨着空洞的眼睛看他。
所有憋在心里的情绪,由这一句话撕裂开。林与然埋头在迟曳怀里,放声大哭。
“可是迟曳,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哭出来就好了。“迟曳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如果你愿意,我妈妈就是你妈妈,她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姚阿平的后事都是由迟曳一手操办的,按着林与然的意思,没有通知任何一个姚家的人,骨灰最后和林文成的葬在了一起。下葬的当天,连绵的阴雨在落葬仪式完成后,停歇下来。林与然只在那个下午哭了一阵,后来一直很平静。迟曳看着墓碑上与林与然略有几分相像的男人的照片。难怪她平静,她在那样小的年纪就已经承受过人生最痛的时刻。她那么小,就历经了人生的至暗时光。
好在,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独自支持,这一次,有他可以陪着她,有他支撑她。
姚阿平的葬礼过后,陈姨的工作告一段落,她一时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迟曳为她提供了两个工作岗位,供她选择,去他公司当保洁主管或是去他家的疗养院做一名专职护工。
陈姨选择了后者,说是她没什么文化,能将一些老人家最后的时光照顾好,给予他们陪伴,这样的工作很有意义,她的人生多半荒废,后半辈子做点有意义的事,也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