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然伸手接过,忙抽纸给奶奶擦眼泪,“小老太太您干嘛啊,怎么还哭上了?”
奶奶抹把眼泪,“我们小糯桃终于要上她梦想的大学了,我高兴的。”然后奶奶不再说话,翻出新生礼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摸摸看看。奶奶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但林与然还是觉得奶奶糊涂点好,她只希望奶奶能开开心心地过完以后的时光。
奶奶清醒的时候,林与然总能看见奶奶偷偷抹眼泪,奶奶应该很自责自己帮不到她,还要拖累她上不了大学吧。
把奶奶送回养老院,给她喂过饭,安顿好,林与然叮嘱说:“奶奶,那我回去了,以后不许再乱跑了,知道没。”
奶奶笑着点点头,“你放心读书去,奶奶不给你添乱。“摆摆手让他们回去。林与然才安心离开。
出了养老院,迟曳拉住林与然,目光沉沉静静盯着她看了半分钟,开口问:“林与然,没去读美院是因为奶奶病了吗?”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可瞒的,林与然点头:“嗯。学美术太贵了,我读不起。”
高三,姚阿平给林与然报了全市最好的画室集训,花了十来万,几乎花光了林文成舍命留下来的所有钱。
可万万没想到姚阿平会病倒,家里哪还有钱支付那样巨额的医药费,为了给姚阿平看病,林与然踏遍各处亲戚的家门,好不容易才凑够医药费。其实,起初境况还没那么糟糕,亲戚们知道林与然的难处,都不着急要她还钱,奶奶又把自己的老房子卖了,给林与然凑出一部分学费,本来林与然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还有贫困生补助,姚阿平又有奶奶看护,她读美院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奶奶没看几天,就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她自己拉了一裤兜子都不知道,还在那给姚阿平喂饭。
这种情况下,林与然还怎么去读书。
给奶奶看病又花了好多钱,姚阿平也得雇人看护,奶奶这边也离不开人照顾,还背负着巨额的债务,林与然得马不停蹄地去赚钱,填补这些大窟窿,读美院便成了她最奢侈的梦想。
看着迟曳的眼睛,林与然一下想起在校园里,迟曳问起的承诺。那个承诺,她是记得的。
可是,像今天在校园里那般的岁月静好,只是她灰暗生活中夹进来的几张彩页而已,随时都有可能被现实拖拽出来,踩在地上狠狠摩擦,甚至碾进污泥里有些事情,她不敢奢求。
更何况是一个早已过期的承诺。
“你不是还有一个爸吗?"迟曳问。
林与然冷嗤一声,“那个人渣啊,他不吃了我就算好的了。”提到这个人,林与然就犯呕,“迟曳别问了,我的生活就这样了。好在,我现在有钱供自己读书,也有钱照顾奶奶和妈妈,一切都不算晚。”林与然乐观笑笑,提步往迟曳停车的方向走。迟曳在后面看着她。
月华流转,铺泻清冷银光,她倒映在地上的剪影被夜风轻扯,单薄也坚韧。很难想象,这么多年,她这样单薄娇小的一个女孩,是怎样一个人撑托起这些事来的。
如果这个晚上,没有他在身边帮助她,她该怎么办?一个人身单力薄地就这么找上一夜吗?
或者两夜。
还找不到呢?她会不会崩溃?
她该怎么向养老院的负责人问责,他们会不会欺负她弱小?看着她游刃有余,淡定处之的样子,这样的事,她应该经历过不止一次。迟曳突然觉得好心疼,好心疼,好想抱住她,告诉她其实她可以有依靠的。他紧走几步过去,为她打开副驾车门。
上车后,迟曳一直不启动车子,净白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好一会儿,他开口道:“林与然,这家养老院太不靠谱了,给奶奶换家养老院吧。”
“等我手头再宽裕一些。"林与然说。
迟曳沉吟两秒,像是在组织话术。
“让奶奶住我家开的疗养院吧,那边有专业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医疗团队,护理人员都经过专业的培训,对奶奶的病情和起居都可以照顾得很到位,绝对不会出现今天这种走丢的情况。”
“不用。"林与然一口拒绝。
猜到会这样,迟曳又说:“如果奶奶再走丢一次呢?再一次,你就确定能像今天这样顺利找到?找不到了怎么办?”林与然哑言。
看她有所动摇,迟曳补充说:“那疗养院是我家开的,又不收你钱。”一听不收钱,林与然一点都不带犹豫了,“不行,不收钱就更不能去住了。”
“林糯桃,你什么时候能不拒绝我?"迟曳叹气。林与然一愣。
这个小名,以前只有最亲近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叫,现在就只剩奶奶这么叫她了,迟曳突然这么叫她,平添几分亲近。不清楚为什么,听迟曳说′拒绝他",林与然莫名感觉心口有些发闷。“那,你们家那儿什么价位?贵吗?”
看样子,说不收钱的话,林与然肯定不会同意。“不贵,给你打个友情折。“迟曳想了想,“就一折吧,够成本了,要是你非要让我在你身上挣钱的话,那以后出去别再说什么我是你学长之类的话,出去于脆说我们不认识得了。”
林与然想说,本来也不会再说了啊,今天也是脑子一时抽了。迟曳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与然很难再拒绝,“那好吧。”迟曳笑了:“行,那明后天尽快过来把手续办了,早些把奶奶接过去。”林与然点头:“行。”
迟曳启动车子,过了半天,林与然才想起来道谢,“迟曳,谢谢你。今天的所有事,都谢谢你。”
迟曳侧头瞥眼她,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