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摇曳将帐内物品的阴影扭成细长的鬼爪。姬玄摩挲着信封边角的磨损,左手指腹无意识地抚过腰间剑鞘,封口处的火漆已裂成两半,暗红色残片像凝结的血。
谢十一的眼中倒映出少年僵直的背影,脖颈在摇晃的光晕里显得格外苍白易折。
他鲜少见到姬玄这般模样。
或许连姬玄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刻的他,像一个等待闸刀落下的囚徒,像荆楼里无数走投无路的求生之人。
借着昏黄光线,少年展开信纸,纸张边沿被已是被捏出褶皱。
“朔风起于青萍,祸端隐于萧墙。平南王世子姬澄,其祖母为先楚静川公主楚惠,现昭告四海豪杰——”
墨迹在此处陡然加重,狼毫拖出刀刻般的折痕:“取其项上人头者,赏黄金三千两。”
朱砂混着金粉书写的金额在灯下泛着血光,下方蝇头批注:“生死不论,但需保留完整头骨核验。”
少年紧绷的情绪散去了。
不是她。
他的心底陡然涌上隐秘的欣喜。
还好不是她。
谢十一显然也注意到姬玄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道:“我查验过,普通人家豢养不起如此多的死士,此人极有可能,是皇室中人。发密信给荆楼,应当是多次无功而返,杀你之事,又急不可耐。”
“没想到,你的人头这么值钱。”谢十一掂了掂手中空了的信封:“怎么样,看出是谁的手笔了吗?”
“非靖安公主。”
如信中所言,这群人追杀的是平南王世子姬澄,或者说,只是流着静川公主血的平南王世子。
“你忘了她曾要杀你了?为何如此笃定?”
“靖安公主并不知晓平南王世子是我。况且平南王世子与她无冤无仇,赵平之非多事之人。”似是想起什么,姬玄问道:“姬澄如何了?”
“吃得好,睡得好。他住在永宁府,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时不时出去溜达一圈。那些人似乎很忌惮赵平之的府邸,只远远地守株待兔,像怕被对方发现身份。”谢十一抬手将信烧了,懒洋洋地答。
“发现身份?若本就是她亲近之人要杀我,那……”
姬玄这一句,谢十一立马警醒起来,骂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给个甜枣你就忘了她曾经为了回宫过她的逍遥日子置你于死地了?若她真的对你有意,岂会连你和姬澄都分不清!”
“姬澄代我在永宁府住了两月有余,赵平之既分不清,对我若有杀心,早应当对姬澄下手。”
“姬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在京中,分明说的是你恨她!不过三月,你竟就动摇了!”谢十一只想骂醒眼前这个头脑不清的少年,口不择言地说。
空气突然静默下来,谢十一之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冷意,少年看着他,让谢十一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暴自弃道:“我言尽于此,你若不信,大可再试试。赵平之是大周的公主,以你的身份,又能有何结果?姬续康暗中想做什么你非不知,有朝一日立场相对,她怎么可能舍了父母亲人和家族江山选你!”
一通话下来,已是口干舌燥。谢十一欲倒杯茶水,听得帐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飞速掠到一边躲藏,原是赵平之手下的亲卫来报:“公主有令,传召长史一叙。”
“何事?”姬玄问道。
昨夜已安排好,此时不过五更,难道是赵平之呆不惯大漠?转念一想,她非骄矜之人,低声应了:“烦去回禀殿下,姬某片刻便至。”
侍卫刚走,谢十一便跳了出来,道:“你看看我怎么说的?三更半夜邀请外男,她何止是喜欢你……”